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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声退离,传令退兵,然后抬头望了一眼天幕。
苍穹连海,满月如盘。
人世如月,撼无常存之态,缺有再圆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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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二日,齐凛毫发无伤地回到了淳军大营。
当初他因激怒平将邓况而被收押,不曾想两日后唐军率先毁盟撤军,已泯怒意的邓况忌惮淳军兵威,也便立刻放了他回阳关。待一回淳营,他便听闻了叶增已派亲兵北渡菸河救驾,并递去一封启请发兵澜州休国、荡灭裴氏余孽的手札。
齐凛得悉后,急切对叶增言道:“将军为国坦荡荡,安知王上不疑将军出兵之心?”
言毕,他未及休整便再度拍马出营,北上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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菸河以北二十里,崧安镇。
奉叶增之令循北救驾的五百名淳帅亲兵单膝跪地,整齐地按剑叩拜,以军礼见上。
领兵的淳校容色锐毅,毫不见数日不眠之困乏疲态,不卑不亢地趋前奉上叶增亲授的手札与兵符,然后垂首静待。
孟守文展札阅毕,一时沉默。
淳校久等不得王命,不由微疑,无声抬眼向上望去。
孟守文瞥见他的眼神,凉静的目光终起一丝波澜。而后他微微笑了笑,声色平和地说道:“先派人去毕止,调天翎军五千人马,护送王后来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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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毕止还未传回什么消息,于崧安镇护驾的叶增诸亲兵却等来了风尘仆仆驰赴此地的齐凛。
齐凛言举匆匆,下马后仅略略整理过仪容便要求见驾,待得允入后更是过槛便向上叩行大礼,一路稽首跪行,直至孟守文座下。
“王上安康。臣来请罪。”他叩首道。
孟守文目视着他被汗水蒸湿的后背,不言,亦未令他起身。
少顷,孟守文挥手斥退随侍之人。
待近无旁人后,他才缓缓起身,步近齐凛,道:“你当初奉我王诏,随军典南伐之粮草,两年来为国鞠躬尽瘁,克复天启之功亦有你一份,今日来请什么罪?”
“臣万死之罪。”
“何来万死?”
“矫发王诏、私制天子玺绶、假节出使三国联军、伪传王命,此四罪万死不抵,臣任凭王上发落。”
“你对叶增倒是忠心。此四罪,你是想代他全领了?”
齐凛猛地叩首,“臣本忠心为王上!此前未得王上下落,而天启、阳关一带局势混沌,叶将军为大计而舍小节,亦是为国、为王上计!目下大位未定,南军之中已有谣传王上有诛将军之心,倘若王上因此四事降罪于将军,淳军必乱,天下必乱,王上雄图之志亦将殆亦。臣愿领此四罪、愿承王上雷霆之怒,还望王上以天下为重、莫伤一己多年之志。”
这一番拳拳忠言铿锵震地。
孟守文沉默着,转踱数步,然后反身狠狠一脚踹上齐凛的肩头!
这一脚力道狠烈不留余地,齐凛闷哼着摔倒在地,可又马上咬牙爬起来跪好。
他曾近奉孟守文,自然了解其心性之倨傲。此番中了三国离间之计、又因此而需被迫接受臣下假他之名所行诸举,孟守文此刻于他面前尽泄心中怒意,倒令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果然,孟守文瞧了一眼忍痛无言的齐凛,冷静道:“起来禀话罢。”
齐凛依言起身。
紧接着,孟守文将四日前所收的叶增请兵札子丢给齐凛,“叶增想要出兵澜州休国,荡灭裴氏余孽,图获前朝天子玺绶。”
“王上的意思是?”齐凛不敢度他此时心意。
孟守文面无表情道:“我久居毕止,军中人心所向唯叶增耳。诛伐裴氏之功,天下无人能出叶增之右。他若踞天启登基称帝,四州之内谁敢言怨?”
齐凛大惊:“王上,叶将军断无不臣之心,臣可以命担保!”
“他无不臣之心,但他麾下、身边众人心内盘算的是什么,谁又能知?叶氏之荣辱,如今却不止是他叶增一人的荣辱了。”
说着,孟守文冷冷瞥他,“连你如今都在怕我有疑他之心,难道还冀望我与他之间还如当年一般相知无忌么?纵使我如从前一般信他、不疑他,安知他亦如从前一般信我不疑他?”
齐凛竟无法辩驳。
“为全叶增、全我与他二人多年来君臣相得之谊,非夺他之军权不可。然倘若我下诏削他领兵之权,累战至今之淳军诸将士必心寒。”孟守文停了停,又道:“元光七年冬,我曾于先王政殿阶前长跪上谏——不可寒我淳国苦战将士之心。当年我意如是,如今更不会变。”
“王上是希望叶将军能够主动交释兵权?”
“如果他真如你所说——断无不臣之心。”
齐凛苦笑:“王上若释叶将军兵权,天下必将轻我淳军,又将以何慑四州虎视天子之位诸国……”
“我自有打算。”
孟守文打断他,目光移去北面,再无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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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骑绝尘入营,士兵翻身下马,步履飞快地一路行至中军帐前,将手中信盒交给守帐亲兵。
亲兵奏禀入内,奉至叶增案上。
盒上插着三根素羽,叶增看清,立刻放下手中诸事,伸手将其拆开。
信文很短,他一眼扫过,随即陷入了沉思。
是时,秦一温了药送来帐内,看见叶增此时容色,不禁一怔。她转眸,看清案上信盒,不由轻轻蹙眉:“王上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