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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眯着眼,轻啜一口茶饮,听着叫月抱怨起今日弄脏她裙子的考生,竟有些困意,索性靠着玫瑰椅小憩。
此时,李修的确在搔尽白头。下人买的马鬃膏早就用尽了,按着府上大夫的桂附地黄丸也吃了几粒,他也只能学着先人“因悟自在僧,亦资于剃削。”。
前几日还在揶揄老朋友张时泽得罪陈首辅,今日就轮到他两方一起开罪。
那份寒门学子的卷子也确实好,李修的眼力自然是好的,礼部其余几个官员也赞同了点岑观言为状元的建议。
为了再平衡平衡,他也干脆再加了笔,以翰林院人手短缺为名,建议将此次状元派往翰林院。反正如今的翰林人多,闲人多,杂事多,唯一少的大概只有俸禄了。
此举只为表明,他,李修,对前三一视同仁。他摸了摸接近戴不住官帽的头,赶紧催着下面的官吏将批复尽快做好。
若是这样,也不合两位首辅的心意,他也无话可说。
第7章 翰林
大宁朝初律,殿试名次应由皇帝亲自“临轩唱名”。不过这规矩也废弃了几代,皇帝最多亲自呼出前三甲的名字,也算是进士们无上的荣耀。
此次公布,两位首辅生怕幼帝又把唱名也推给顾仪,早早地请了旨,改为三公代唱名,幼帝居于主位,也让新科进士们得以瞻仰天颜。
顾仪见怪不怪,连闻喜宴也没去露个面。
闻喜宴是前朝传下来的习俗,自然是字面上的报喜之意,是在士子们骑马游街后,于通和园举办的宴会。闻喜宴正值初春,园林奇山怪石与各色鲜花争艳,也会邀三品以上官员同庆,以示大宁人才济济。
先人有诗写“云呈五色符旗盖,露立千官杂佩环。”便是闻喜宴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的盛况。
此消息传出后,一时间朝中大臣也摸不着这位长公主的行事风格。若说她要弄权,这笼络新科进士的大好机会也不抓。若要说她无欲无求,自然更无人相信,只能归结为长公主目下无尘,八成还看不上小小的新科士子。
众人议论纷纷,顾仪索性关了殿门,听叫月说书。
“奴婢还是第一次见状元游街,可真真是热闹。那街道围得连滴水都进不去,还大多是些戴幂篱的女子,若不是侍卫拦着,就新科状元那瘦的,怕不是会被那些香包纱绢砸晕过去!大家都说,今年生得最俊秀的竟然不是探花郎,反倒是状元!”
“听街上百姓讲,离状元近得一寸都能多沾些文曲星的文气。不过天上哪来那么多个文曲星,经得这么三年下一趟凡的。还有那些个富绅们,就差带着家丁冲上来捉个进士回去成亲了!”
叫月还是小女孩心性,难得出宫回来便想着把所见所闻全讲个痛快,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宫墙外的盛景,一口气说了饶长一段,赶忙多喘了几口气歇歇。
顾仪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里的白玉扣,听着叫月说得活灵活现,也笑意微露:“好了,晓得你今日开心,正经事没忘吧?想必旨意已出,新科状元被扔翰林院去了?”
虽是语调带着些上扬的疑问,顾仪说得极其笃定。
叫月收起先前兴高采烈的模样,回道:“主子猜得真准,状元和二甲几位寒门出身的同进士都被分进翰林院了,说是修国史人手短缺。探花陈谨是在户部,榜眼去了吏部,其余也都各自分到了六部做推官。”
听到陈谨的名字,顾仪想着另一桩事,一时不察,手上的白玉扣一时没握住,砸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光从帘外来,照得白玉碎屑分外刺眼。她皱了皱眉,唤来侍女收拾干净。罢了吩咐穿云:“容州那几家佃民在路上了吧,多派些人手扮作行脚商贾跟着,免得出差错。”
陈谨进了户部再好不过,这戏台也快搭好了,总要有些观戏懂戏的一起演一出,才算不白费这写戏排戏的人一番苦心。
还有那块她看上的玛瑙,也该到第一道打磨的时候了。
“叫月,闲来无事便多去人多地方走动走动,不必老拘着。记得带些侍从,多抱怨几句你家主子。”
......
岑观言近日有些烦闷。
那日传胪瞻仰过天颜,打马游了长街,赴了闻喜宴,也算是风光一时,随后便领了旨意几日后到翰林院任职。
他原本想着在翰林院藏书众多,能多看些先贤名作,也是好事。
不过入翰林第一天,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有些不对劲。
旨意上写的是修国史,但他来翰林已半旬,也没见着国史的面。领着他进来的同僚指过他的书案,人就不见了踪影。
然后是与他同年的士子,每每见到他来,恨不得躲到十米开外。原本并在一起的书案纷纷挪开,留了一张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曾经还递过帖子的同窗见面也只当不相识,步履匆匆忙忙,赶着去往另一边的书案。
再是只在初来时见过一面的同僚。每当他询问分内职责该做些什么,他们都推脱案牍劳形,或者推给另一位,再甚者干脆只当没听见。
多来几次,岑观言只感叹,若是六部间有蹴鞠大赛,以翰林同僚的功力,即便不在六部之中也必定能夺个魁首回来。
如此过了三天,岑观言便是再愚钝不堪,也该明白是遭了排挤。只是这排挤来得无缘无故,他思来想去思不得答案,索性也不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