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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复今夜的第二次惊讶,依旧很明显。他看着匆匆赶来的岑观言,无言以对。
“苏知州,容我问一句,你今夜的杀招是什么?”岑观言还喘着气,呼吸紊乱,转向苏复,问了句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话。
苏复脸色一白,“岑县令,你不该来此的。”
就如同不该出现在这的苏夫人一样,不该出现在他精心计划的夜宴上,苏夫人该好好地待在府中,岑观言应当寒热发作,留在驿站。
顾仪也整理了思绪,她本就聪慧,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苏复把她和纪家人都聚到此处,肯定是设了局,还是必杀之局。
纪家人死,他以为的丫鬟翠岚不会为卖身契所苦,可以作为纪月瑶继续做他的苏夫人。
她死,容州案只能告一段落,至少不会有人翻出他近几年被胁迫着做过的亏心事。
“苏知州想全盘拿下,看来用的手段不小。”她依旧带着笑意,没有预见死亡的恐惧。
“让我猜一猜?投毒?”
“不对,太显眼了,还很大可能会有漏网之鱼,尤其是最大的两条鱼。”
“放火?此处没有火油的味道,别苑用的紫檀木一时半会儿也烧不起来。”
“看来,是黑/火/药了?”
顾仪看着苏复的脸色一变再变,在她说出“黑/火/药”三个字时,面上的冷静也挂不住了,不敢看向身边的弄影的脸。
“既然是黑/火/药,那还需一个幕后黑手了?”
“本宫和纪家主都是该丧生的,苏知州想必也会受个重伤,看来不在参与宴会的人中。”
她步步紧逼,岑观言刚好插进来一句,接上顾仪的发问。
“苏知州,是羌人吧。容岑某问一句,您为何会想放过我?”
他眼眸清澄,直视着不敢回答的苏复。
顾仪想起昨日苏府内苏复手上的墨迹,和岑观言话里说的奇怪老者,想必墨迹便是老者拿着刚写好的家书沾上的。
第18章 歧途
狭小的密室里,四个人相对而立。
“苏知州,看来我们猜对了”
苏复听着顾仪轻柔的询问声,不敢抬头。
他曾热血满腔,立志要把容州治理得政通人和,铲除盘踞在容州的纪家,再谨防边患抗击羌人,给百姓带来平静祥和的生活。
后来他被抓住了软肋,一退再退,失去热忱,再失去底线。每日午夜梦回,都能想起经他的手批下的文书,以及在田地里痛哭的农民,然后他转头,看见夫人恬静的睡颜。
世事从来两难全。
不断的撕扯与挣扎间,他本光明磊落,最后满身陷于泥沼中,不得脱身。
岑观言听了事情的始末,半晌无言,只想起一句诗。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自负凌云之志的少年,青衫洒拓。春花谢过后,举起还拿得不顺手的屠刀,不管善恶,通通屠戮。
清脆的敲击声打破沉默,是顾仪手上的玉扳指叩上椅背,打断了不合时宜的感怀。
“苏知州,你与羌人约了何时,黑火可撤了?”
顾仪十分冷静,对于背叛的下属,和妄图杀她之人间的纠葛丝毫不在意,她置身于局外,只冷眼旁观。
或许换种说法,她只在意今日该如何对付羌人,还有离开后,能从苏复手上获取多少纪家相关的证据。
按顾仪的猜测,以大宁昭和长公主和百年纪家为饵,引来的羌人也定不是什么小角色。羌人风俗野蛮,轻礼法重强弱,能有资格来得到触手可及的大功劳的,应当是羌人王室。
如今最兴盛的一支羌人王室血脉,领头人名为临涂释比。“释比”在羌人语言中意为“沟通天神的人”,其地位可想而知。
顾仪不曾接触过羌人,只在情报中浏览过,名为临涂释比的羌人首领两年前弑父登位,心性残暴,狡诈多疑,是个极难缠的对手。
“回长公主殿下,下官在来之前留了消息给陈谨,半个时辰内他带着随行侍卫应当能到此处。”岑观言躬身答话,也不再去想苏复的过去与现在。
他大约明白了苏知州为何想放过他。
苏复看岑观言,仿佛在看当年豪情壮志,满身热忱的少年,如同岑观言看向苏复时,会觉得他和自己太过相似。
那日街市相遇,他们相谈甚欢,苏复掉转头送了一碗茶汤,划掉岑观言的名字。
今晚宴会再逢,岑观言拼尽力气赶来,戳破苏复设下的死局。
但岑观言明白,他不会成为苏复。
苏复没有回答先前的问题,一言不发地带着他们走到了别苑的高台。
这里可以俯视一切。
夜里的风带着凉意,容州城地处西北,夜晚尤其冰冷。
顾仪被冷风一吹,只能把外袍系紧了些,然后向远处望去:城内没有灯火,高低不一的房屋在浓重的夜色里,被吞没得只剩下一个轮廓。
更远处些,是一望无际的黄沙,零零星星点缀着几笔枯绿色,不知是羌人的营帐,还是朔漠里接近干枯的树木,或是过路的旅人。
“戌时三刻,羌人会围住别苑。我会开门,待临涂释比进门后点火。”
苏复毫无预兆地开口,低沉的声音刚好能让另外三个人听见。
顾仪正凝神思考着对策,她希望最好是能将羌人一网打尽,如果不允许,至少不能让临涂释比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