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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里的小子便知道她也是参加今年女科的考生了,殷勤迎上来,油滑地说着吉祥话:“鱼跃龙门,金科及第,步步登高事事顺,娘子楼上请。”
逢喜便依照规矩,给了他点赏钱。
这次宴会,是一个扬州的,名叫傅计圆的考生主张筹办的,听闻大半的考生都同她交好,甚至有几位贫窘考生的食宿也是她大方包办,名声不错。
逢喜上了楼,便有个人像蝶一样翩跹过来与她打招呼,眉眼含笑,亲切可人:“这位便是莱州籍的逢娘子了?久闻大名,在下姓傅,名讳计圆,您称我傅娘子或计圆都好。”
逢喜和她热切打了招呼,又与几个已经到了的学生点点头,选了窗边通风的位置落座。
宴会的厅堂里热炭烧的足,窗都打开了,坐在窗边往外看,能瞧见街上热闹的场景。
傅计圆还在各位考生只见周旋着,逢喜慢慢剥了个橘子给自己吃,然后慢慢打量着周围的人。
个个风华正茂,斗志昂扬的,又带着一股读书人的清高,只是兴许是焦心放榜后的成绩,大多气色都不太好,脸上有着昼夜辗转难眠所致的蜡黄。
今年的主考官就是那位被谑称“黄老鼠精”的李相,这位考官没有什么格外偏好的文风,因而辞藻风格上不用额外费力气取悦,只是没有偏好的风格,却更让人摸不准进而忐忑了。
逢喜看了李相的文章集,文辞质朴务实,倒像是会喜欢实干人才的,只是这次出题,并不是逢喜擅长的方面,问的是“旱灾后应对措施”。
逢喜只能尽自己所能,将可能的因素都答上。
宴会上气氛刚开始还有些冷滞,大家只是一同考试,不熟悉彼此秉性,难免放不开。
好在傅计圆在其中打圆场,又都是年纪相近的人,几圈行酒令下来倒火热了许多。
逢喜原本还兴致勃勃的观察者众人,忽然眼前一花,天旋地转似的,她身后像是有个声音尖锐的男人同她说话,可她听不清。
只能看见明晃晃的大太阳,熙攘的街道,还有远处得意楼的酒旗。她的手里好像还攥着把扇子,身上穿着红衣……这……这不是她。
她的身体有半刻不受自己的控制,竟像是那些神话书里描绘的神魂离体又归位的样子。
逢喜晃了晃脑袋,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津津。
崔徊意姗姗来迟,她矜贵疏离的与诸位女子点头问好,才踏着高傲地步伐落座,宛如一只斗胜的公鸡,腰背挺得笔直,然后沉吟了一下落座在逢喜身侧。
逢喜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才神志不清,这世上哪有鬼神?又哪有魂魄离体之说?
她见崔徊意落座,客气地点点头,将地上掉落的橘子捡起,并不欲多交流。
早几年逢喜还在洛阳的时候,就与崔徊意不是一路的。逢喜野惯了,上天入地的像个傻兔子。崔徊意那时候便隐隐有了洛阳名姝的模样,凡事都以最高要求规范自己,永远做到完美。
两个人年纪虽然相仿,但玩儿不到一块去,逢喜也不喜欢跟崔徊意多接触,总觉得跟她在一起格外压抑。
两个人都不说话,逢喜将目光移到窗外,但崔徊意的眼睛还是落在她身上,如有实质一般,她浑身不自在,于是主动拿了个橘子给崔徊意。
“橘子挺甜的,你尝一个。”吃橘子吧,别看她了。
崔徊意接了橘子,不吃,依旧郁郁地看着她。
逢喜这才将目光完全放回崔徊意身上,见她苍白的脸上敷着一层粉,眼睛下掩盖不住的微微泛青,眼睛里布满血丝,一看就是没睡好。
想到崔徊意要强的性格,逢喜心一软,没忍住安慰了她半句:“别太紧张,还有殿试呢。”
崔徊意闻言抿唇,指尖掐进橘子里,看起来好像更焦虑了,于是压低声音和她交谈:“旱灾那卷你写了什么?”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逢喜如实回复:“水源洁净、及时赈灾、预防□□还有……还有灾民尸体处理。”
崔徊意轻松了一点,刚想说自己和她答得差不多,又听见逢喜斟酌着补充了句:“这题我不大擅长,答得不好。”
“那算数与地理呢?”崔徊意刚舒缓的眉头又皱起了,活能夹死一只苍蝇。
逢喜答得不好,自己和逢喜答得差不多,相当于她答得也不好,如果不能名列一甲那她考试还有什么意义?
逢喜被她的激动吓了一跳,和她交换答案后安抚她:“也不是那么不好,况且就算内容大致相同,不同人写出来也是不一样的,还是看考官怎么判。”
崔徊意还想说些什么,好在被傅计圆打断了,傅计圆依旧像只蝴蝶一样,笑嘻嘻招呼她们:“你们两个窗边待着不无聊吗?方才楼下有买小报的,听宣传说是和咱们有关的,可得瞧瞧上面怎么编排的。”
几个人将一张圆桌上的琼浆酒水、几碟银盘盛的干果、肉脯、元子、林檎、嘉庆子等一股脑推到一边,把十几件小报堆在上头。
摇晃出的酒水将最底下的纸洇湿了角。
傅计圆抖开第一张,神神秘秘捂在胸口:“听说这份卖得最好,猜猜上头有咱们当中哪位状元老爷?”
周围的女子都来了兴致,一齐围上去。
逢喜拉着崔徊意也挨过去:“考完就考完了,想多了难不成还能回到考场再答一遍?去看看小报吧,我好些年没回来,莱州写得可没洛阳的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