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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他唤醒之后,他那双眸子一片空洞,像是某种失了生气的无机质的玉石,让人忍不住生出担忧。
他盯着棠予好一会儿,眸中才慢慢的聚起光亮,映出她的影子。
而后他会像受伤的幼兽一样,长久的拥抱着她,仿佛在汲取温暖。
他一般什么也不说,只漫长的沉默着将她揽入怀中,若棠予问起,他也只淡淡的用一句“做了个噩梦”搪塞过去。
只有一次,他有些失控,像是发疯的野兽一样撕了她的衣衫,残暴的、不可理喻的让她被迫接纳他,最后还是摸到她满脸泪痕才猛地惊醒。
棠予气恼的扇了他一巴掌。
段烨的脸偏到一边,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面,显得他有些颓然。
“棠予,你想要我的命吗?”
他这样问了一句。
当时棠予正在气头上,闻言恶狠狠地说:
“我不想要你的命,我想让你滚。”
于是段烨就被扫地出门了,之后一连数日,他都在重光宫中独守空房。
棠予两三天后出门散了一次心,到他们两个被布置的妥妥当当的小宅院转了一圈,心情才稍好了一点,开始琢磨要冷他几天再原谅。
她在茶馆里听那说书先生讲故事,听着听着,不禁开始想,会不会他口中的故事,也是一个世界呢?就像她此刻身处的世界,跳出去看,就是一本小说。
想到这一层,她心头的芥蒂消了一点,像神看凡人一样多了点慈悲,却不自觉的带上了一种傲慢。
临走之前,她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她起初觉得那人很莫名其妙,听他不知所云的说了一会儿之后,她忍不住皱眉问他是谁。
他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仿佛要被她气的吐出血来。
过了好一会儿,棠予才认出他是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江尘衡,也就是本书的男主。
她还想起了那个让她沉睡了八个月的,奇怪的病,想起他曾握着金针出现在她床前,同她说的那两句话。
一瞬间福至心灵,那些看不清的迷雾倏地一下散了。
江尘衡可真没少坑她。
“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他皱着眉对她说,“我将你救活可不是让你进宫去玩乐的。”
棠予气不打一处来,心道,你还挺有理。
“我进宫就是去玩乐的。”她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陛下专宠我一人,这样的福分真不知是哪里捡来的。”
江尘衡气得微微颤抖。
“你果然爱上他了。可笑我还一直相信你心中倾慕的是我,会站在我这一边。”
棠予白了他一眼。
“陛下举世无双,你哪来那么大脸与他相比。丑狗滚一边去别挡路,我看见你就犯恶心。”
江尘衡显然没遭遇过这种对待,他仿佛被她重创了,脸一下子变得惨白,等回过神来要与她理论的时候,棠予早就绕过他施施然的扬长而去了。
与他一对比,棠予心中又原谅了段烨一分。
她想了想,段烨除了偶尔情绪失控待她有些粗暴,多数时候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一直以来,他其实足够尊重她。
虽说总爱装模作样的欺压她,但大多数时候不过是口头的威胁,偶尔付诸行动,若她显露鲜明的抗拒,他也会立刻停手并软语认错。
这次他失控的时候眸子猩红,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而之后他问出的那句话,棠予在冷静下来之后细细思量了之后,觉得他会那样其实也有自己的责任。
毕竟她曾真的要杀他,所以他心中怀着这样的疑虑和恐惧,偶尔会爆发。
归根结底,是她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想到这里,棠予对他的气完全消了。
她心中想着,玫瑰花酱已经腌好了,不如一会儿回宫之后,拿去给他尝一尝。
……
进了宫门之后,棠予回了自己的西照宫,而暗中跟着她的梓影则脚步不停的去了御书房。
他将今日所见之事禀告给了陛下,提到在茶馆中棠予见了一名男子,那人表现的与她颇为熟稔,两人交谈了几句,但是当时周围太喧闹,他隔得远,没有听清。
“一个男子?”段烨听到他的描述,皱了皱眉,“谁?”
“是丞相家的公子,江尘衡。”
他此言一出,段烨的面色立马笼进了暗色之中,眸中爬上猩红的血色。
梓影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很不对劲,自从那个女子回来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在段烨身上感受到如此……让人生怖的气息了。
他仿佛被拖入了粘稠的泥潭之中,渐渐地有些喘不上来气。
“下去吧。”
梓影听罢松了一口气,他回身正要离开,听到段烨轻飘飘的在后面补充了一句:
“杀了他。”
……
段烨一听到江尘衡这个名字,就想到近日缠绕他的梦魇。
梦中他的人生轨迹大都相似,却又各有不同。
那些心怀不轨接近他的人,并不是同一个。
而他们的相同点是,他们长久的蛰伏在他身边,都是为了夺他的权,要他的命。
在每一世里,那些面目不同的人都拥护同一个人。
段烨起初看不清他是谁。
不过在刚才听到江尘衡这个名字的时候,那重重迷障瞬间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