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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珣原在马车内便听到了她的鼓声,待撩开帘帐遥遥望去,果然见得一袭单薄身影登高而立。
她穿着一身绯色斗篷,如瀑的长发被风拂起,同红色丝带一起纠缠在风中。
魏珣看得有些痴迷,待出了马车,仰头再度望去,才发现鼓声已息,高楼处已经没了人影。
“妾身见过殿下。”苏如实一声问安,将他唤回神来。
魏珣含笑额首,方想起正事,只示目于杜有恪与他随行,择了僻静处谈话。苏如是玲珑之人,略一行礼,便扶着丫鬟的手回了屋内。
而山巅处,杜有恪听完魏珣所言,却也没多少震惊,只叹了口气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纵是父亲再精于谋算,但凡行事,总有痕迹。”
“我已传书给姑母,让她尽快动手。弃车保帅是保护杜氏唯一的出路!”
“母亲、母亲基本得手了!”杜有恪常日无谓纨绔的面上,在这一刻终于浮上一抹哀色,顿了片刻方继续道,“陛下来时同我说了,父亲中风了。”
“那阿蘅……”
“自然不知。”杜有恪回身望了望,“陛下亦瞧出阿蘅精神不济,恐她担忧,便先与我说了。我已经飞鸽同母亲求证过。是母亲动的手,掺酒的蜜饯和、和……”
杜有恪眼底有说不出的晦暗,“你知道的,父亲不能受寒。上辈子便是两者合一引发病症逝世的。这辈子自然还是如此,他避过全部的风霜寒冻,却没有躲过母亲的床帏。”
“房|事发汗贪凉!”
杜有恪终于吐出最后一句话,带着讽刺与荒唐。
“表弟,可笑吗?杜氏行伍立世,诗书传家,世代清正为天下颂。世人皆看到了,看到这般华丽高贵的表面。其实呢,里子是什么?”
“错在他一人,并不是整个杜氏。你们,都很好。”魏珣握上杜有恪肩膀,“从他十六年前,战场之上抱回阿蘅,起了贪念开始,如今亦是他该得的下场。”
“你放心,待老师仙去,我定会帮助姑母一同保下杜氏。皇兄仁厚,不会赶尽杀绝。”
杜有恪笑了笑,“我自然信你,存着杜氏,阿蘅才有家。只盼母亲能容下她。”
魏珣也放松了神色,“等年后理清了凌氏手中线索,将其控在了手中。我便将前生剩下的一半真相告诉她。不然,即便老师对她动了那般心思,但到逝去,她定还是不舍。”
“如此她知晓前生事,大约也愿意把我当作家。”
大抵在昨日凌澜那样一闹后,魏珣原本就已经打算要告知的心便更加坚定了,如今便想着她心绪能再平和些。
便与她一道,将前世路走一遍。
尽管,那样的四年,于他一样黑暗。
*
魏珣踏入厢房时,杜若正捧着一本书阅读,知他进来也未抬头,只道,“殿下,用膳吧。”
虽在寺中,他们原也不是为求佛而来,又因苏如是之故,便一直开着小厨房。这日的桌上,除了一些家常菜,竟还摆了一碗黄芪鳝丝煨鸡汤。
魏珣原有二十余日未见杜若,心中牵挂又思念,又知她一贯冷然,尤其对自己更是不假辞色。故而入门时,拢在广袖中的手只暗暗握拳,心中更是想着如何开口,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好让她言语柔和些。
却不料,反是杜若先开了口,一开口便当真如同寻常夫妻。
夫君晚归,催之用膳。
一时间,魏珣恨不得上去将她抱一抱,却到底不敢,只解了披风,顺从地在桌边坐下。而见zwnj;到黄芪鳝丝煨鸡汤,他顿觉整颗心都化开了。只拼命压住欢愉,转头往向不远处榻上重新垂首阅书的人。
他坐正了身子,勉励压住激动,对着茶茶吩咐道,“先给王妃盛碗汤吧。”
话音落下,他又想起她素日习惯。
——过午不食,一餐不二用。
只重新望向杜若,正欲开口,便见杜若合了书卷,抬眸道,“端来吧。”
“殿下,妾身就在此处用了。”杜若靠在窗前,阳光渡了她一身,她拢在绒毯中的腿缩了缩,面上有些报赧。
今日在高楼上见到魏珣的那一刻,她突然感觉到自成婚来少有的平和与安定。她看着他的马车遥遥上得山巅,心中晕开一圈极淡的涟漪,只是被她转瞬压下了。
她想,见到他是该心安的,说明边地将士所托未差。
他,是一个好的统帅。
故而此刻,她心中亦对他多了两分期待之情,盼着他能够始终心怀天下。于是,在他进来的一瞬,余光瞥见他略显苍白的面色,和眉宇间的倦意,便难得温了言语,柔了神色。
他分给她一碗汤,她原该亦是愿意与他同桌而食,只是毯中才聚了点热气,让她冰凉的双足感到一点温暖。她便委实不想动弹。
“坐着吧。”魏珣目光落在薄毯上,看出她的意思,便又想起那双将将制好的鹿皮小靴,只转身三两口用完了膳,阔步出门招来侍者。
杜若还未喝上两口,只觉莫名,正欲起身问一问,便见魏珣已经返回。
“试试这个!”魏珣直径向她走来,面上有难言的欢喜。
“这是……”杜若接过靴子,反复看了两眼,有些诧异道,“这是七色梅鹿的皮?”
然一股清甜之气豁然弥散开来,杜若眉间蹙了蹙,一时未放心上,只继续瞧着那双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