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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澜闻言,掀开妆匣,拿出个如意金锁,望了眼自己平坦的腹部,“待孩子落地,算我的一点心意。”
静月接过记下,又问,“姑娘可还要想一想?”
凌澜摇头,“从十岁开始就想了。”
“当初就不该答应爹爹,不然哪怕是做个小小侍妾,我也是甘之如饴。”顿了顿又道,“阿月,你可知,我的孩子如何不愿出世?”
“姑娘……”
凌澜笑了笑,“他是为了成全他的娘亲。若他活在世上,我怎么做这等无颜之事!”
“所以,归根结底,我要谢杜广临。”
“姑娘,你还年轻!”
“我走后,私库细软随你取之,天南地北总有干净之地,容你存活。”
殿外,晨星微露,凌澜将封口的手炉,握在手中,手拢在袖中。
“姑娘——”静月拦在她面前。
“让开!”凌澜难得厉色,转而又娇言道,“我难得痛快一回,莫跟着我。”
她戴好风帽,帽檐压低,遮去她半张脸。披风如火,湮灭在夜色中。
琅华殿守夜的侍卫遥遥见得一人匆匆而来,未至平旦,徒有一点星光,辨不清面容。
唯有披风鲜红如火,是他们王妃钟爱之色。
“殿下今夜睡得可好?”来人问。
侍卫垂首拱手,“尚好,怕是还未醒来。”
“殿下重病缠身,需好生静养,殿中有我,其他人一概不许前来叨扰。”
“是!”
来人,便堂而皇之入了寝殿。
殿门边李昀起身相迎,隔着丈地,李昀躬身道,“王妃回来了?”
“嗯!此间有我,下去歇着吧。”
*
宜平坊中,杜若候在外间,听着一声又一声急促而凄厉的叫喊,心不由慢慢缩紧。拢在广袖中的手十指互攥着,面色沉沉,没有血色。
医官从里间退出,回话道,“夫人血止住了,恢复了些力气,再过个把时辰便能娩下孩子,王妃安心。”
杜若松下一口气,露出个欣慰的笑,就着茶茶的手坐下身来。
其实,苏如是与她非亲非故,纵是与杜有恪有交,她也只需增派人手医官,着人看顾便罢,原无需这般亲力亲为。
只是,她与苏如是相逢在小汤山庙宇中,眼看着孩子一日日长大,她的肚子一日日鼓起来,却唯她孤身一人,无人相伴。
杜若便念起前世的自己,想起未见过日光的安安。
何其悲怆!
偏苏如是沉浮青楼,却尚是个卖艺不卖身的玲珑女子,虽遇人不淑为人背弃,却半点不失乐观之心。
小汤山庙宇中的相伴,与其说是杜若在帮助她,不若说是杜若在她身上得到了慰藉和平和。
如同此刻,孩子即将诞生,杜若便又看见了希冀。
她掩在袖中的手,覆在自己小腹上,想起最近的一个月,月信来时疼痛稍稍减轻了些。
或许,她也会有个自己的孩子。
这样一想,她不由微微垂下了头,尤觉两颊发烫。
眼前,浮现出魏珣的模样。
前日,离开时,他还在汤泉中。
她从门边走回书架,催促道,“赶紧起来,早些歇着。”
“等我回来,别让我再发现你偷偷批卷宗。”
“你有功夫看情报,且挪点出来,给我更衣。”魏珣泡在汤泉中,“不给我穿,我就不起来。”
“爱起不起!”杜若嗔怒,转瞬又道,“听话,快些起来。”
魏珣不理她。
“等我回来,我们还一起洗。”杜若凑上他耳畔,未等他反应过来,便笑着跑开了。
杜若面上更烫些,昨夜不曾回去,也不知他咳得是否厉害?
尤其是他的梦魇,杜若一想到,心便又揪起来。
屋内,又传出一声痛呼,侍女匆忙出来,对着杜若道,“王妃,夫人喊你……”
杜若不待她说完,径直入了产房。
“王妃,妾身好怕……”
“不怕的,我都在。”杜若在床边坐下,握上苏如是的手,“医官都说了,你一切都好,勇敢些……”
她絮絮叨叨地安慰着,既想起前世的自己,又盼望着来日的自己。
眼中,便有了些泪意。
*
行宫,琅华殿。
凌澜进来的时候,未曾想到这里灯火通明,从正殿到寝殿,排排烛火高燃,亮得如同白昼。
她本欲行不轨之事,自受不住这般明光照射,一时间竟不由打了个寒颤。
待定了心神,步入内阁,见到榻上之人,心中更如鼓擂。
唯恐走路声惊到他,她便索性脱了绣鞋,解了披风,方缓缓踱至他面前。
榻上人面色泛着病态的白,人亦瘦削了许多,然眉眼见一股英气犹在。如此合眼安睡,少了战场杀伐的悍勇,多出一分清贵公子的俊朗。
凌澜伸手抚上他眉眼,薄唇,贪婪地望着。
“咳咳……”魏珣突然咳嗽,凌澜一惊,原想往回躲去,仍然一想,都来了此间,还有什么好躲的。
然,魏珣也未醒,只急促地咳了几声,便又睡了过去。
凌澜放松下来,给他胸口轻轻拍了会,见他呼吸渐沉,方转身将阁中的几盏烛火一次吹灭。
结果,还剩的最后一盏时,只听背后一个声音响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