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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一点,太子心中滋味一言难尽。但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裴渊的病看着是真的不好了,就算能捱过这一时,也捱不过日后。
但凡娘胎里带来的病根,有谁治好过?
这念头起来,胸中积郁之气便似被清风吹散,畅快了许多。
不过,太子仍然知道返回京师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心中太恨,恨不得现在就把裴渊掐死,他想看到他咽气的那一刻。
裴珏又道:“父皇和母后十分记挂兄长,都在等着兄长回去。”
“知道了。”
太子冷眼看了眼裴渊,转身离去。
裴珏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
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几个皇子之中,他虽然不是最受器重的,却是最稳当的,故而今日之事,父皇会交给他来做。
太子忽而停下步子,转头问裴珏:“你方才说,是奉了父皇之命来此。”
“正是。”
太子盯着他:“那么父皇之命,究竟是让你领太医署过来,还是来接我回去?”
裴珏微笑:“父皇只是怕老九年轻气盛,办事冲动,伤了兄长。”
太子听罢,大笑一声,只觉苍凉。
父皇是怕老九杀了他。
他惨然一笑,“我在父皇眼里竟如此无能。”
裴珏神色仍旧恭敬:“兄长哪里话,父皇最关心的还是兄长。”
送走了二人,晚云困惑道:“三殿下来的可真是时候。”
确实。
楼月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如今师兄还昏迷不醒,整个玉门关官阶最大的就是杨总管,可他还有满屋子的事务要料理,照顾不好太子这尊大佛。带走也好,省的我们还得成天琢磨着他的吃喝拉撒睡。”
是啊,这讨人厌的太子终于要走了。晚云心想,可阿兄还不醒……
她给裴渊敷上冰囊,看着裴渊,面色沉了下来。
她趴在床沿,注视着他消瘦的脸,未几,目光落在他的头发上。
他的头发有些散乱了,晚云索性将头发拆开,给他重新整理,束了起来。
而后,她找了把小刀,替他修理鬓角,边修边道,“阿兄平日都是自己修鬓角么?我觉得不修也好看。从前你在那山里时,什么也不做,照样光彩照人……”
想到当年,晚云鼻子一酸,眼睛又红起来。
楼月刚出去一圈,折返回来,看见挽云手里拿着小刀,大惊:“你做什么?”
挽云手一抖,几乎让裴渊那鬓角破了相。
她瞪向楼月:“你大惊小怪做甚?”
楼月上前抢过刀子,推开她,道:“你一个女子,会修什么鬓角,我来。”
说罢,他卷起袖口,左右比划。
晚云坐在一旁看着,心不由吊起来。却见楼月虽是个大咧咧的粗人,做起这些精细活来却毫不含糊。
那刀在他手上犹如使绣花针,没多久,裴渊的鬓角就修得齐整,连带那张脸的气色也看上去好了些。
虽然晚云心里明白,这都是面上功夫。
发现她不说话,楼月看过去,只见她注视着裴渊,目光定定的。
他一向看不上晚云,觉得她是个突如其来的累赘,胆敢跟他顶撞,还给他们带来了许多麻烦。但虽然如此,蓦地见她这般消沉,话也少了,楼月却觉得很是不习惯。
“三殿下不是寻常人。”他忽而道,“圣上派他来,有圣上的深意。你放心,他一向物尽其用,就算不喜欢师兄,也舍不得师兄这一身能耐,故而我敢在三殿下面前据实以告。三殿下是个通透之人,深知圣上性情,师兄这边一应所需,他都会尽量办到。”
晚云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嗯”一声。
次日,去沙州采买的冯安回来了。除了货物以外,冯安还带回来一人。
“那安国人就住在回春堂里,正月就来了,一直等小郎回来。听闻小郎正在玉门关,央了许久,说务必要见小郎一面。”冯安对晚云道,“我寻思着安国人多善经商,小郎要采买的香材,此人兴许有线索,便把他带了回来。”
安国人?晚云刚翻检了许多药材,一边洗手一边寻思着,心中倏而一惊,不会是……
她赶紧随冯安到官署,见花厅里有个胡人正对插着袖,候在门边上。
二人仅有一面之缘,而那人一眼就认出了晚云,上前深深一拜,喜道:“小人福禄见过常郎,不知常郎还记得小人么?”
晚云自然记得他。这个叫福禄的人,便是姚火生留在凉州的手下。
她亦拱手回礼:“足下是珍宝阁的掌柜?”
“正是正是!”福禄有些许激动,眼眶微微泛红,“凉州事发后,小人曾收到公子的信,说常郎日后便是珍宝阁的主人了。小人左等右等,不见常郎前来,想无论出了何事都要当面说清才好。公子在信中提到,常郎是仁济堂的人,于是小人斗胆,到堂中打探,然磨硬泡,才终于知道常郎往玉门关来了。小人不敢耽搁,于是一路追到了沙州,又听沙洲回春堂的人说,常郎去了高昌……幸而如今总算把常郎等回来了。”
晚云没想到此人居然花了这么大气力来找自己,听了这番讲述,诧异不已。看此人面相忠厚,她忍不住腹诽,好好的铺子,好好的手下,姚火生是造了什么孽。
她让冯安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到库房里,与福禄寒暄一番,请他落座,又亲手给他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