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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云忙连声道谢。
走进宫室之中,朱深先寻来一位老宫人,吩咐了一番。老宫人应下,随即将在晚云引到偏殿里,而后,送来一身宫装。
那是一套月牙白的襦裙,配了件粉色半臂。据宫人说,这宫中时常有贵胄大臣的女眷来面圣,有时还有宴饮,难免会出现有人衣裳脏损之类的意外,这衣裳,就是宫中备着以防不时之需的。
待晚云换好出来,朱深看了看她,露出满意之色。
“还有一条,娘子须谨记。”朱深压低了声音,说,“五殿下昨夜去了,圣上如今正是神伤的时候。在下曾听闻五殿下与娘子有些过节,当下绝非提起他的时候。若非圣上提起,娘子须得尽力回避。”
晚云怔了怔,问:“五殿下去了是何意?”
“就是薨了。”
晚云神色一变。
朱深却不多言:“圣上已经等候多是,请娘子入内。”
此事,似一声惊雷落在头顶,将晚云吓了一跳。
晚云跟着朱深走到殿外时,仍觉得缓不过神来。
朱深看了看她,示意她记住自己刚才说的话,而后,小步趋前,在皇帝面前行礼,恭敬道:“陛下,常娘子来了。”
晚云嗅到大殿里的龙涎香混杂着药味,料圣体违和,未几,便听一个声音低沉而疲惫的声音道:“让她进来。”
通常这个时候,朱深将人请进去就是了。可他还是忍不住给晚云多几分照拂,亲自领了她入了内间,让她跪在榻前,道:“娘子给圣上请安。”
晚云不敢抬头,依言伏拜:“民女常晚云拜见陛下。”
余光只见榻上的人动了动,缓缓坐直了身子,他说:“你先下去。”
朱深称是,而后看了晚云一眼,转身退下。
晚云只觉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脑袋上盘旋了一会,而后,皇帝开口:“你起来说话。”
她谢了恩,站起来,依旧垂着眸,不敢与皇帝直视。
晚云对皇帝所有的猜测,都是从裴渊、裴安和姜师叔那里来的。
在他们的言语中,皇帝是冷酷无情的父亲,是精与算计的帝王,简而言之,并非什么好人。
心隐隐撞着胸口,晚云努力让自己稳住心绪。
只听皇帝说:“本来,朕要叫你师兄一道来的。但皇城司那头说你师兄尚在养伤,下不得床,只好让你一人来见朕。”
晚云不知他话中的意思,只道:“禀陛下,师兄确实重伤在身,不宜走动。陛下若有疑问要问师兄,民女可代为解答;若是有话要对师兄说,民女亦可代为转告。”
皇帝听着这话,饶有兴味:“你一个人来见朕,不怕么?”
晚云老实答道:“民女头一回面圣,没有不怕的道理,只是方才民女的师叔姜吾道说,圣上虽是天子,却待人宽仁,让民女不必害怕。民女只是听姜师叔的,觉得不必太害怕。”
“那你抬头看看朕,看是否如你师叔所言。”
晚云定了定神,依言抬头。可只看了一眼,赶紧低下头。
“如何?”皇帝问。
她咽了咽,他果然是个爱面子的老叟。
然而她搜肠刮肚地倒腾些贴合他的溢美之词,竟一时毫无头绪。于是,她灵机一动,道:“民女曾听别人说,论样貌,众多皇子之中,九殿下与陛下最像。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不过圣上自有天子威仪,气度比九殿下更加稳重,九殿下远不可及。”
这话,可谓是晚云这辈子拍得最大马屁,还说得情真意切。
不过皇帝听了之后,不置可否。
他笑一声,道:“文谦教出来的徒弟,果然会说话。”
晚云暗自吁了一口气,讪讪赔笑:“陛下过誉。”
皇帝指着下首里自己最近的案席,道:“你坐下吧。”
晚云谢恩,依言坐下。
皇帝递了一盘枣子给她,让她吃。
那枣子是鲜的,晚云平日也十分喜欢吃这种枣。不过再嘴馋,晚云也知道自己在哪里。她谨记着师叔和朱深的教导,乖乖坐着,没有动。
“朕的儿女们,在朕面前大多拘束,也像你一般,朕给什么都谢绝,仿佛怕朕害了他们似的。”皇帝道。
这话面上是皇帝在说自己的的那些个儿女,其实却是说给晚云听的。
晚云自也明白,硬着头皮对皇帝说:“如此,民女恭敬不如从命。”说罢,她伸手拿过一颗枣,斯文地吃了起来。
“九郎曾与朕说提起过你。”皇帝神色平静,“你与朕说说你的家事,例如你的父亲,他是做什么的?”
晚云一听,先前的感觉更强烈了。裴渊九成九是将他们的关系告诉了皇帝。
幸而平日没少夸父亲,如今要夸还不是信手拈来。
晚云并不遮掩,道:“禀陛下,民女的父亲姓常名仲远,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教书先生。虽然我们村子小,但因着父亲的名气,在当地却也十分有名。县城通往我们乡中的路是最通畅的。若是坏了,便有乡民自愿修路,为的就是让自家儿女能到我们村子听父亲教书。”
她说着话时眼神发亮,就跟落了星子似的。
皇帝看在眼里,道:“你以你父亲为荣。”
“正是。”晚云想了想,神色露出几分暗淡,“父亲若能活到今日,必定能教出许多才能卓著的学生。只可惜我八岁时疫病流行,父母没能熬过去,先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