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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像只有他处境艰难一般。”裴安继续嘲讽,“除了太子和死去的五弟,我等皇子,又有谁过得轻松?我执掌皇城司,乃有宏图大志;他执掌河西,倒是与世无争?这道理你自己琢磨琢磨,信么?退一万步,他确实志不在此,可时势之中,人人皆身不由己。他既然能被逼着当上封疆大吏,自然也能被逼着争夺天下。”
晚云也露出嘲讽之色:“殿下说这些,不过以己度人。殿下虽是兄长,却与阿兄甚少来往,也就今年才跟阿兄说上了几句话,对于阿兄,殿下又了解多少?”
裴安不以为忤:“我虽不了解九弟,但我了解皇家。你须知道,只要生在了皇家,就无人清白。你以为,父皇为何在河西一事上对九弟如此苛刻,甚至不惜让太子去抢他的功劳?”
“二殿下仅凭这些,就给阿兄扣了顶这么大的帽子,未免草率了。”晚云反驳,“阿兄功高,圣上对他有些所忌惮也正常,”
“有些忌惮?”裴安颇有几分玩味地看着她,“那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问你,去年十一月将离起事前,九弟忽而从京师赶往凉州平事,他是如何知晓凉州将乱的?”
晚云的目光定了定。
她记得,裴渊在高昌时与她解释他和薛鸾关系的时候,就提及了此事。
“是薛鸾传的密信。”晚云道,“她曾与阿兄约定,她给阿兄传递戎人的情报,阿兄助她返回中原。”
裴安颔首:“可你也知晓薛鸾并不尽信九弟,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她与我也有交易。我替她截了你,借你将九弟引至高昌。我愿意大费周章地这么做,其中当然是因为她也给了我不少消息。不怕告诉你,九弟那里有的,我这里也有一份。九弟那里没有的,我这里也有。”
晚云明白过来。
“二殿下是说,殿下和阿兄一样,在事发前就知晓了凉州的异动。”
裴安没有否认,道:“我自然与他不一样。我用的是太子的名义,薛鸾实际上更信任我,因而我知晓的消息也比九弟更多些。例如,九弟是临事发时才知道叛变的人是宇文鄯,而我早就知晓了。”
晚云听罢,只觉心中一些疑惑被解开。
她一直觉得蹊跷,为何云游在外的裴安会在那个时候恰巧出现在玉门关?原来他早就知晓了戎人和宇文鄯的阴谋,而这一切,都是薛鸾透露的。
可想着这些,她忽觉脊背生寒。
“薛鸾为何不将消息全然告诉阿兄?”她追问道。
“因为是我让她别说的。”裴安缓缓道:“而我的话,又是谁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她当然明白。
那是皇帝。
皇帝早就知晓内情,却不告诉裴渊,让他丧失了先机。
可先机何其重要。若裴渊在去往凉州之前就先发制人,将宇文鄯擒住,后头又何来一长串苦战?
想到关城上的血战,将士们的惨死和坚守,晚云只觉心头如翻江倒海一般,却冷如冰窟。
他们誓死效忠的人,竟是这一切的帮凶。那个被尊为天子的人,心中只有权术,而他们的生死,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工具。
因为此役,河西道损兵折将,两关遭受重创,关城被毁,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这原本是可以被阻止的灾难,晚云咬紧牙关,双眼不由得变得通红,“为了打压阿兄,圣上坐视这一切发生么?”
裴安听着这诘问,哂然:“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你以为,父皇会在乎那边陲上人命?”
第367章 夏至(一百二十七)
见晚云愈加怒起,裴安的声音缓和些:“这便是帝王的权衡之术。父皇思考的是整个天下,便如下棋,你不能保住所有的棋子,总要丢弃一些。你纵然不忿,也不得不服,父皇的算计滴水不漏。他知道凭宇文鄯的本事,不可能在九弟手中逃出生天,但势必会造成一些损失。这些损失足以让九弟被满朝文武弹劾,等着他的只有牢狱之灾,对他的打压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只是父皇终究贪婪了,顾此失彼。”
晚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冷声道:“他没有让阿兄立刻回朝问罪,而是想榨干阿兄的最后一点用处,让他助太子拿下高昌城。届时高昌收付,功劳归太子,阿兄分不着一星半点,回来迎接他的依旧是漫天弹劾。”
裴安颔首:“是啊,父皇原本是这么盘算的。但人算不如天算,父皇终究还是低估了九弟。不过别说父皇,我也着实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将计就计,顺势打下了高昌,灭了西戎。这般功绩面前,有人曾经反叛又如何?他威望大涨,朝中想弹劾他的人自然就被堵了嘴。”
晚云想起当时之事,不由得一阵后怕。
裴渊决定拿高昌是临时起意,几乎是凭着直觉做下了这个决定。
那时两关刚受重创,关外还有戎人的残兵游荡,又是冰天雪地,出兵可谓艰险。
可若是他当时乖顺,老老实实替太子打前锋,回来将面对什么?
裴安曾说说裴渊运气好,其实不然,裴渊的运气坏透了。一出生就有无数艰难等着他。他每一次的幸存,都是险中求来,所有功绩拼着自己的果敢和努力拼出来的。
晚云攥了攥手心,道:“我听闻阿兄近来常常被兵部传唤,待谢攸宁和孙焕回来后还要接着审。此事,莫非还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