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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他是皇帝, 还是一个普通人, 在阿琅的心里, 他永远都是阿玕。
这么热的天,皇帝也怕暑热, 所以在入夏的时候,整个朝廷就被搬进了西苑行宫避暑。阿琅也被皇帝恩准了一同前往西苑,当是给皇后做个伴。
整个西苑山水环绕, 太液池上风光无限好,亭台水榭,烟波浩渺,皇帝在武成殿处理朝政,皇后在水云榭宴请大臣们的女眷、命妇,以及皇帝的几位妃嫔。
水榭临着太液池,可以遥望云水,视野开阔,烟波浩荡送来阵阵凉风,池中荷叶田田,几名内使撑着小舟在池水中荡着双桨,行至荷叶间,水性好的、受过训练的便拿着工具纵身一跃,许久过后便有人打捞起了池子底下的新鲜荷藕。
宫人们相互传递,到了岸上再一一洗净了放进冰桶里湃上一阵,再取出切成片儿装好盘递呈到主子们面前。
看着鲜白的藕肉,女眷们个个眉开眼笑,皇后让她们不必拘束,说这太液池里多得是荷花荷藕,想吃多少吃多少。荷藕清热化瘀,补中养神,可除百病,对女子来说还能益血生肌,大有好处。只是生藕味甘性寒,孕妇不宜多食用。
如今皇后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胎已坐稳,饮食上却仍有节制,她行事也极为小心,故而就尝了几片,没有多食。
阿琅是最爱吃藕的,眼前给的藕片转眼间全都进了她肚里,她不喜欢加入女眷们奉承皇后的行列,也不愿意说长道短,她只一门心思投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吃吃瓜果,赏赏风景。
在场的多数人都有生过孩子的经验,因而谈的也都是她们的育儿经,争抢着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皇后,好像如此便能和皇后套近乎。
说来在这方面阿琅也有共鸣,可她光顾着听,没想着搭话,她们把自己的孩子都吹捧成观音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一般,阿琅却无法完全苟同,有的时候,孩子就像个小恶魔,折腾得人死去活来。让奶妈带着不觉得,换到自己手上,那才晓得什么是遭罪。
都是上辈子欠下的,这辈子全都跑来向父母讨债了。
皇后还听着乐呵,时不时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充满怜爱和期望,在她眼里,这是她和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在世人的眼里,这孩子生下来就是嫡长子,可以立为皇储。
在场的人虽然都陪着笑脸,可到底有多少人真的笑到了心坎里那就不好说了,毕竟这里还有皇帝的嫔妃,她们也都承担着绵延子嗣的重大责任,期盼着有朝一日可以母凭子贵。
后宫的争风吃醋从来不曾休止,阿琅见得不多,听得不少,她也不愿多见这样的场面,光是当年刘贵妃对付她母后,她已经深感这背后血淋淋的悲惨代价。
有了前车之鉴,阿琅自然也会提醒皇后,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和她的孩子,提防着后宫的每一个人。
当然,阿琅也曾提醒过皇帝,希望他别走上先帝的旧路,专宠并非帝王所能承受,他会给他爱的人带来灾难。
李钧并不昏庸,他懂得雨露均沾,制衡后宫,因而才能使他的后宫妃嫔共享太平。
小宴结束后,阿琅陪着皇后遛弯,皇后拉着她的手道:“明知公主不喜这样的场面,我还把你拉了来,你不会怨我吧?”
阿琅摇摇头,“吃饭我还是乐意的,就是她们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也真是苦了你,对着那些妇人还得强颜欢笑。”
“那也没法子,我是皇后,母仪天下,理应听听她们的心事,如此我才能知道这天下妇人心中所愿所想。”皇后面上带笑,心中也有尝不完的苦涩,可一想到皇帝和腹中胎儿便也没觉得那么苦了,“我拉你来也是怕应付不得她们的时候,你能替我挡一挡。”
谁都知道长公主的嘴巴厉害着,皇帝又一心维护,谁都不敢得罪,因而在刚才的宴席上,没人敢多招惹阿琅,就怕她冷眼相待,没好果子吃。
当初坊间流传的《残玉记》影射的是长公主,朝廷虽已第一时间严禁,但也少不了一些漏网之鱼,长舌妇们口耳相传,有人检举,被皇帝狠狠教训了一顿,并撤去了她们丈夫的官职,有些人甚至被发配到边疆,如此打击,便没有人再敢招惹长公主。
“说得我像地狱里的恶鬼似的,不过若她们对皇后不恭,非但我不放过她们,皇上也绝不会轻饶她们!”提起皇帝,阿琅又是一阵伤感,见四周无人,侍女远在身后,她凑近皇后道:“如今见你与皇上举案齐眉,我由衷欣慰,如此我也走得安心。”
皇后的手忽的一紧,脸色变了变又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叹道:“都过了这么久,原以为公主答应嫁给宋同知是改变了心意,原来这两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跟皇上都被你们骗过去了。”
“若非如此,皇上必然会陷入两难,好在驸马也愿意成全我,只是苦无对策,又念着昶儿尚且年幼,才拖到今日。”阿琅道。
皇后道:“我猜今日相聚是咱们最后一次相见了吧。”
“皇后明智,我的确是来道别的。”
“你打算怎么做?”要离开京师并非易事,倘若没有皇帝睁只眼闭只眼从旁协助,还真是难以瞒天过海。
“金蝉脱壳,如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想瞒过世人,唯独不想瞒你和皇上。”阿琅把他们联合的计谋告诉了皇后,皇后感叹这与她当年为他们想的出路似乎相近,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究要走上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