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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霁抬起眼,眉峰有些戒备地微微一挑。长年置身于权利斗争修炼出的警觉,使他并不轻信于她。
裴明月瞧出他的顾虑,便举着鸡腿,忍着沙砾硌痛跪行至他脚下。
“殿下要信不过奴才,奴才就先吃给您看。”
说着,她便曲起手指,极其小心地撕下一条肉塞进嘴里。肉香混合着迷迭香自舌尖蔓延至舌根,椒盐粒在齿间咀嚼爆裂,为这份鲜香锦上添花。
裴明月舍不得咽,香得几乎要流泪。自从穿进书里头之后,她再也没吃过这样香的东西。
“您瞧,奴才吃了并未发生什么。”
她见萧云霁神色松动,似乎要被她说服了。
肉香尤在口中萦绕,心里着实万般不舍得。只觉得可惜得抓心挠,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偷出来的鸡腿,眼见着到嘴边了,拱手就要让人。
想到这里,她的手忍不住往回缩了缩。
“咳。”
萧云霁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皱起眉,轻咳了一声。
裴明月吓了一跳,又赶紧伸出手去。
求生的欲望压倒馋虫。思来想去还是小命重要,鸡腿今后还有很多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到这里,裴明月狠狠咽下泛滥的口水,主动将鸡腿呈了上去。
“殿下,您请用。”
香味悠悠地在她手上四散开来,脚底下的大胖橘循味而来,不停地在她手底下打转。
有了御膳房被拒的前车之鉴,裴明月举着鸡腿,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萧云霁也沉得住气,由她干抬着胳膊,也不理会她。就在她胳膊举得有些发酸之时,手里蓦地一空。她惊喜地抬起眼,鸡腿已然到了萧云霁略显苍白的手里。
他垂眸,薄唇几番试量,有些迟疑地浅咬了一口。
裴明月无比紧张,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生怕他露出哪怕一丝异样的神色。
好在,他并没有丝毫反胃的迹象。反而咬下了第二口,第三口。
即便是极度饥饿,久旱逢霖。萧云霁的吃相也是矜贵优雅,不疾不徐的。那曾经挽弓搭箭,玩弄权术的修长手指,此刻正捏着她在荒地里偷偷烤出来的鸡腿,莫名染上了些平易近人的烟火气。
裴明月看着他,一时有些出神。
岁月到底能把一个人,改变成如何南辕北辙的模样?
他披挂上阵征战沙场的时候,并不似眼下这般清瘦虚弱,是很颀长而健壮的。那时他长年驻守塞外,常需饮酒暖身,练就一把海量。她曾听太监们说过,少年时的萧云霁曾在盛京设宴,同进朝拜会的藩王将军们拼酒,竟能够喝到他们晕头转向,连声告饶。
那时的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生命力旺盛而蓬勃,像是这世间所有的苦难都无法打倒他。
他无论如何不会料想。自己会像现下这般缠绵病榻,弱不禁风,如同一枝被风雨摧残过的枯荷,堪堪几滴滋润生命的雨露也承受得如此艰难。
裴明月突然有些难过。
她做读者时,萧云霁于她而言只是这本书中寥寥几笔的配角。但一旦她置身于他的世界,站在他的面前,他便不再是作者匆忙写就的符号,而是一个有着喜怒哀乐,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即便他的结局早已注定。但她……真的还能见死不救吗?
裴明月猛一激灵,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到了。
莫说沈擎其人拥有无敌的主角光环,根本无法与他抗衡。眼下自己连小命都要保不住了,还有功夫见色起意,操心他人的命运?
还未来得及她想清楚,萧云霁手中的鸡腿终于只剩下了根骨头。裴明月伸出手,将骨头接在掌心里,强忍住想嗦一嗦上头碎肉的冲动,绝望地开始给自己盘算死法。
果不其然。萧云霁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显然是要同她秋后算账了。
吃了她的饭,还想要她的命。要不怎么说天家的人性情凉薄,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名字。”
头顶传来他淡淡的声音,仍旧听不出丝毫情绪。
这是要问清名讳,好方便杀了她之后将她从宫里的册子上除名吗?
裴明月强忍住想哭的冲动,颤颤巍巍地开口。
“奴才……裴明月。”
说罢,眼泪便从眼眶跌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圈细密微尘。
她也觉得不甘心。别人穿书都升级打怪,谈情说爱,她穿书这一趟,一顿饱饭没吃上不说,开局就要领盒饭了,怎么想怎么委屈。
“明日起,你不必再扫长街。”
他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乘着风一路落进她的耳中。
“直接,去东宫。”
第5章 新战场
宫里头调人不好声张。东宫大太监吴庸跟司礼监李公公私底下打了声招呼,裴明月便收拾了行李,悄没声去了东宫。
接引她的管事姑姑名唤淳燕。身量高挑,眉眼柔和,瞧着二十出头的年纪,很是面善秀气。见她来了,客客气气地朝她点头笑笑。
“从今日起,你就要在东宫做事了。做奴才的,手脚麻利自不必说。切记万事要以太子殿下为先,凡事要多留心眼,不可多嘴生事。记住了吗?”
淳燕笑意温和,话里话外意味深长地敲打她。
裴明月不敢多嘴,顺从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