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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奇怪的是,萧云霁却像是又没了胃口。拉面怎么端进去的,又怎么给端了出来。
吴公公把长盘墩在一脸疑惑的裴明月手里,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你这拉面,倒还真有点青海那边的意思。”
裴明月盯着面碗,左看右看挑不出什么毛病,拧着眉头问道:“殿下是不喜欢西北那边的口味吗?”
“怎么会!当年殿下在西北征战,物资匮乏,吃得最多的便是此类西北食物。”
吴公公摇摇头:“殿下今日胃口不佳,不过是因为心情不好罢了。”
裴明月怔了怔:“心情不好?”
吴公公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讳莫如深。
“今儿……是祺妃娘娘的忌日。”
*
过了午时。日头渐斜,日光昏黄着漫进窗棂,洒金似地泼在萧云霁笔下的宣纸上。
他运笔力道极稳,笔下的字铁钩银划,极具风骨。此刻他神色平静,只是周遭气氛却总隐约透着些沉重。
“哒,哒,哒。”
窗棂处突然传来几下极轻的敲击声。萧云霁侧过脸,只见有张古灵精怪的脸正费力地够着窗台,试图往里头瞅。和他对上眼的瞬间,还恬不知耻地笑了笑。
“……你在那儿作什么?”
萧云霁皱起眉,并无闲心和她扯皮。
裴明月冲他眨眨眼睛,脑袋嗖一下便消失在窗台下。他也不理会她,转过头刚要继续写字,那边门一开,裴明月便抱着堆东西叮呤咣啷地走了进来。
“奴才给殿下请安。”
她毫不客气地把东西墩在他案上,才算姗姗来迟地唱了声喏。
“……拿开。”
她总是如此无礼。萧云霁眉角跳了跳,心底忍不住涌上一阵烦躁。
“那可不行!”
裴明月神秘兮兮的模样:“这可是能让殿下您高兴的东西。”
萧云霁早摸透了她满嘴胡沁的脾性,只当她又在耍些小聪明。还没等他开口驱赶,裴明月便手脚利索地把东西摆开,竟是一套茶具,以及一块茶饼。
瞧她这架势,是要为他煎茶。
他微蹙了眉:“你不必白费功夫,我不喝茶。”
“殿下瞧了就知道了。”
裴明月胸有成竹地冲他眨眨眼睛,手底下开始忙活起来。
她的灵感来源于宋代的点茶,工序是相当复杂的。她先取了团饼,将其放在别春炉的火上炙了片刻后,用石臼将其碾碎成细细的绿色粉末。再将粉末放在茶盏中,倒入少量沸水调成糊状,此之谓茶膏。
她先试了试茶膏的浓稠度,便执起茶壶,开始往茶盏点水。一反平日里粗枝大叶的样子,裴明月点水的动作十分节制,每一注落水点都温和而精准,未曾破坏半分茶面。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执起茶筅,旋转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使之泛起雪白细腻的汤花。两只手配合轻重缓急,张弛有度,倒别具一番古味与美感。
击打了约摸半盏茶功夫。盏中已茶乳融合,水质浓稠。她抬眼偷偷撇了撇萧云霁,手里茶筅左晃右晃,不多时停了下来。
裴明月将茶盏小心翼翼地送到他眼前,献宝似的道:“殿下瞧瞧?”
萧云霁素不喜茶,但还是低头瞧了一眼。
这一瞧,便愣住了。
碧绿的茶水之上,雪白细腻的浮沫勾勒出金台射雕的图案。尤其是那雕,惟妙惟肖,呼之欲出一般。
“这叫做西北望,射天狼。”
只不过天狼星被她改成了雕。裴明月拿过茶筅将金台射雕搅散,重新击打一番后,那雪白浮沫又变成了策马奔腾的图案。
“这叫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她再次将浮沫搅散,用茶筅拉出一个雪白的心形。
“这叫愿得一心人,白……”
后头的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好险。裴明月心有余悸地咬了咬舌尖,这句诗可是情人之间互诉衷肠的,差点儿就闹笑话了。
但萧云霁显然并不认识爱心图案。
“这是什么形状?从未见过。”
土味情话是刻在基因里头的。裴明月连脑子也没过,张口就来:“这是爱殿下的形状呀。”
萧云霁身子一滞,手里的笔差点应声而断。
“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可如此轻浮!”
他皱紧眉头,很是看不惯她的模样。
“奴才知道错了,殿下别生气嘛。”
裴明月自知登徒,忙不迭认怂。手底下茶筅翻动,浮沫须臾间便成了张牙舞爪的沈擎。
“抓住那只猫!本王要剥了它的皮!”
她压低声音,学着沈擎气急败坏的语气。另一只手又迅速点了另一杯茶水,用浮沫击打出了榴莲龇牙咧嘴的样子。
“喵,敢伤害太子殿下?本喵要挠花你的脚心!”
她皱起眉,喉咙发出猫一样咕噜咕噜的声音。浮沫随着茶筅转动,沈擎由张牙舞爪变得瑟瑟发抖。
“榴莲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为难太子殿下了!”
裴明月期期艾艾地沉着声求饶。
她演得真是又入戏又滑稽。那双乌圆眼珠灵活地转着,倒真学得出几分沈擎跋扈的神韵。
萧云霁瞧着她费劲吧啦逗他的样子。终究还是低了头,极浅地笑了一声。
裴明月愣了愣。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