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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她心底莫名其妙泛起一丝心虚。裴明月咬了咬下唇,偷偷瞧了一眼萧云霁。他正身姿挺拔地立在队伍前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的表情瞧不出什么情绪。但裴明月还是心虚地收回手,尴尬地笑了笑:“不过,脚眼下似乎好多了。能自己走,能自己走。”
“那怎么行?”
陆昭皱起眉。见裴明月一脸求求了让她自生自灭吧的表情,便无奈地妥协了:“好吧,你自己走。”
裴明月松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迈了几步后,忽觉脑门一暗,眼皮底下赫然出现一截暗红的衣摆。
她抬起头,只见萧云霁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面前。
“殿下?”
裴明月怔了怔。
萧云霁没理会她,转眼看向陆昭:“你去找件羽林军的衣服来,给她换上。”
陆昭愣了一下,却也没多问,便转身匆匆去办了。裴明月有些诧异地看向他,问道:“奴才换他们的衣服做什么?”
“你不是要名声?”
萧云霁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扮成羽林军,谁还瞧得出你是女人。”
他原是在替她着想的。裴明月心底泛起如潮般的感激,顿时觉得他比在虎王爪底下救她时更高大了。
陆昭很快便取来了衣裳。裴明月瘸着脚去树丛里换上,再出来时,便俨然成了个清秀小侍卫的模样。
侍卫的皂靴也宽松些,鞋底也厚,走起路来便不那么疼痛了。一行人便继续赶路,不多时便回到了鹿麟围场。
白额虎王的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丢在地上。即便众人仍认为萧云霁绝无可能恢复得如此迅速,但事实就摆在眼前,李信等人便也无从再狡辩,只能低头认输。
“好,好!”
皇上抚掌大笑,沧桑的老脸上洋溢着难得的欣喜。
“我萧家儿郎,果真从无泛泛之辈!”
他直起身子,看向座下乌泱泱的文武百官,铿锵有力地开口。
“朕宣布,太子萧云霁在此次围猎中拔得头筹,特赐玄武令。今后,便由太子执掌玄机营!”
说罢。他便稳步走下台,亲手将那块黑金色的玄武令交到了萧云霁手中。
周遭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但很快,他们便将萧云霁簇拥起来,或真心,或假意地纷纷道贺。
裴明月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只得站在角落处,远远地看着他。
原本就该是这样的。他本就该这样众星捧月,万人簇拥。正如那年他班师回朝,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吴公公神色欣慰地看着萧云霁,嘴里不住地说着功夫不负有心人。但高朋满座之中,唯有她望向他的眼底,隐隐透着担忧。
算算日子。眼下还剩三个月,沈擎就要宫变了。就算拿到了玄武令,他眼下这副身体,还能撑到几时?
*
虽说受了伤,但饭还是得做。只是还没等裴明月动身,吴公公便进了她的帐子。
“这两日不用先做饭了。”
吴公公揣着一身寒气,十分简短地道。
裴明月怔了怔:“那殿下怎么吃?”
此处人多手杂,一不留神就容易被钻空子。若之前下毒的有心之人也跟了来,往膳食里做些手脚,就又要前功尽弃了。
吴公公像是瞧出了她的担忧,叹了口气道:“你倒不必多想。殿下旧伤复发,估计这几日都吃不了东西。”
裴明月怔了怔:“旧伤复发?”
怪不得从今早开始,他的脸色便一直那样苍白。
裴明月有些懊恼自己的迟钝。她知道萧云霁旧伤发作起来有多痛苦,她与他走了那样长一段山路,竟没瞧见他露出半点不适。
“吴公公,烦请您等一会儿。”
胸口的伤口还在剧痛,她叹了口气,咬牙转进了后厨。这儿东西简陋,又人员复杂,不适合大张旗鼓地做菜。好在她提前带了荔枝膏来,兑热水化开便是荔枝水了。
她将茶盏放进长盘。思来想去,又在茶盏底下偷偷藏了张字条。
吴公公动作很利落,接了长盘便离开了。外头温度寒冷,她冲的滚沸的水,进到帐子里刚好是适口的温度。
帐子里已燃起别春炉。萧云霁仍披着大氅,坐在案前不住地咳嗽着。吴公公赶紧将荔枝水搁下,疾步将口盂送至他跟前:“……殿下。”
萧云霁手里还持着玄机营的卷宗。他忍着咳意摇摇头,将口盂推开。吴公公面露愁色,低声道:“殿下这几日不是都能拿弓了?怎得又不好起来。”
萧云霁神色淡淡,并不觉得意外:“旧伤始终未愈。昨日因杀虎王经脉逆行,复发是意料之中。”
吴公公叹了口气,想劝又不敢劝。几经思量,还是犹豫地开了口:“您身体重要,千万莫太操劳了。”
“然后仍为他人鱼肉?”
萧云霁冷然抬眸,眼底暗如寒潭:“我必须好起来。就算回不到巅峰,至少也要拿得起刀。永远做个病秧子,只会死得更快。”
吴公公恳切道:“可这些年访遍名医,却总难医治您的旧伤。若强行行事,只怕是……”
萧云霁垂眸翻了一页卷宗,淡声道:“好不了,就死。但死之前,绝不听天由命。”
他说得淡然而决绝。吴公公惯常知晓他的性子,知道多说无用,只能徒劳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