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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低头看向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好歹也是乾清门侍卫,这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怎么在宫里头混?”
他平日里瞧着不甚靠谱的样子,关键时刻倒一直都很靠得住。裴明月抿了抿唇,有些担忧地道:“你帮我逃出来,若东窗事发,受了处罚怎么办?”
陆昭握了握她的手腕,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语气满不在乎的样子:“萧家的江山都要保不住了,谁会顾得上难为我?”
他的话确然也没错。三日之后,萧家的江山就要改姓沈,陆昭身为皇城侍卫,是必须要投靠阵营的。
她虽身在地牢,却也知道。听到了风声的人,几乎都明里暗里地投靠了沈擎。如今的紫金城,早已是沈擎不攻自破的囊中之物了。
陆昭是个聪明人。可立场问题,她绝不能瞒着他。
裴明月思量再三,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她止住脚步,微微用力挣开他的手。陆昭停住脚步,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她。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定定地落在他英气的眉目,一字一句道。
“哥。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只会站在太子殿下这边。有些事不便明说,你有你的前程,我不想拖你下水。”
她言辞恳切,咬字用力得像是在诀别。陆昭并未立刻回答,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风掀动二人的衣摆。裴明月看着陆昭神色不明的样子,心里有些没底。
她习惯了陆昭在她身边。帮她出头,给她打气。如若陆昭真的要选择和她成为敌人,她扪心自问,是无法泰然接受的。
陆昭迟迟不开口。裴明月心如擂鼓,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害怕。陆昭突然噗嗤一笑,伸手用力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
“我管你站在哪一边?”
危机当头,他仍神色爽朗,眉目间无一丝一毫的阴霾。
“你所到之处,便是我的前程。无论你站在哪一边,我陆昭,都只会站在你这一边。”
他的语气难得郑重,字字句句如同发誓愿一般,倒让裴明月愣住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在陈情?
她从未将陆昭当成兄长之外的人,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气氛渐渐开始有些尴尬,只是还未等她想出说辞来找补,陆昭便懊丧地挠起了头:“也算小爷我倒霉,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原来只是她多想了。裴明月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没再多话,随着陆昭一路走到了宫门。
金水门偏僻,又恰逢宫内暗起动乱,轮空无人看守。门下远远地瞧着有个人影,裴明月眯着眼一看,那人恰好转过头来,面容清秀,在月光下略显憔悴苍白。
“淳燕姑姑?”
裴明月怔了怔。淳燕也瞧见了她,脚步急促地走到她面前。多日不见,她清瘦许多,往日柔和的双眼此刻也红肿得像两个核桃。
淳燕惯常是稳重自持的。眼下这样失态,怕是东宫已经出事了。
裴明月只觉心里一阵发沉。她有太多话想要问,却不知从何问起,也不敢贸然发问。
淳燕瞧出了她的疑虑。她垂下眼,勉强笑了笑。
“明月。”
她动了动唇,却哽咽着声音,再也说不出其他。
裴明月一阵心悸,只怕萧云霁出了岔子,颤着声问道:“殿下怹……安好吗?”
淳燕强忍住喉间的呜咽,神色极力维持着平静。
“镇南王此次谋逆计划周全,筹谋已久。太子殿下已知无力回天,不想玄机营受到牵连,便放弃抵抗,被镇南王囚在了东宫。”
果然。果然与原书中所说分毫不差。
她那些拼尽全力的挣扎,如今看来竟全是徒劳。裴明月心沉得直直往下坠,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愣愣地站在那儿,寒风割裂她染血的衣摆,也带走了她所有的希冀。
淳燕抬手擦了擦眼圈,从怀里掏出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金饼,极郑重地放到她手里。
“这是太子殿下赠你的。”
裴明月已没了思绪,怔怔地道:“殿下送我这个做什么?”
“殿下撤了你的奴籍,要陆大人带你出宫。”
淳燕垂下手,有些惨淡地笑了笑:“这些日子,你在东宫受了不少罪,吃过不少苦。这块金饼,是殿下送给你与心上人团聚的贺礼。阿月,你从此自由了。”
金饼冰凉地躺在掌心,却烫得她眼眶几乎要落下泪来。裴明月摇了摇头,要将它还给淳燕:“我没有心上……”
还未及说完,淳燕便决绝地推回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快走吧,不要辜负了殿下一番苦心。
金饼沉甸甸的。她垂眸看着它,手指不由自主将它握紧。
她想不明白萧云霁为何要还她自由,也不明白他为何要送她如此贵重的东西。
但她知道。萧云霁一定从未把她当成一个命如草芥的奴才,而是将她视作一个人,一个鲜活的,有尊严的人。
这也是她将自己置身险境,也要拼命将他结局改写的理由。
裴明月顿住脚步,眼神坚定地看向她:“我走,但我一定还会回来。姑姑,殿下于我有恩,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
淳燕摇头道:“你回不来的。明日宫门便会关闭,届时再也不能出入。除非镇南王起兵,铁蹄踏破宫门。到那时宫里头便是腥风血雨,你回来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