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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槿荣有迷失山林的前科在前,裴松微微后仰,多问两句:“到那里做什么呢?”
槿荣狡黠的双眼弯弯,像只小狐狸:“我要做样东西,需要浸泡过百日的竹子,山间水塘里的断竹刚刚好。”
即是如此,裴松微微颔首,没有再问。
倒是槿荣得意洋洋,先卖了个关子:“至于做什么,哥哥很快就能知道了!”
水塘里的竹子别说泡了百日,估计小一年都是有的。槿荣背回一箩筐,用洗衣服时猫爪锤般的力道敲了几下,竹子的青壳便等不及地脱落。
真好,现成的足够软化了的竹子,能省去她不少功夫。
槿荣借来了从前熬糯米砂浆的石锅,把竹子和一木桶石灰水拌在一起,熬煮了整整两天。
反复蒸煮,撇去杂质,再漂洗,再煮。倒有点像熬炖肉骨汤,只留下最有用的精华。
待自己也终于失去了耐心的那日,槿荣捞出摸着还是粗粗的“竹泥烂糊糊”,丢到石臼里,捣蒜般“铛铛铛”地捣了起来。
或许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槿荣感觉自己的肩膀像要散架一样,那石杵不仅碾在了竹浆上,更是怼到槿荣的肩窝里。
“瞧瞧,这活儿干得,明显有模有样多了。”
槿荣虚虚地停下,耳朵里恍惚还回荡着铛铛的敲击声。她半拄着石杵,看向来人。
原来是赵姐姐,特地上门给她送衣服。
“姐姐来啦。”槿荣说着解下围裙,在一旁的水盆中洗净手,热情地招呼上去。
赵姐姐伸出手替槿荣理了理鬓发,把她转了个个儿,推着往屋里走:“试试衣服先,也歇歇。”
“嗯!”
衣服好看又合身,槿荣喜欢得很。不过她还要干活,便又换回了旧衫。
“这是在做什么呢,这样费力?”赵姐姐凑近石臼闻了闻,觉得味道好像槿荣前不久分给大伙的竹叶心。“用不用叫两个人来帮你?”
槿荣想到自己辛苦的目的,瞬间感觉力气又被注入了手臂,婉拒道:“不用啦。先做着试试看的东西,成不成还两说,讨我哥哥高兴的。”
二人热聊间,药屋前厅通往后院的帘子再次被掀开,竟然是稀客周兰。
槿荣笑意还挂在脸上,见到她不觉冷了三分。
周兰明显在外间听了许久,此时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点般,不等主人招呼,酸溜溜地嘲道:“不会做衣服,不会洗衣服,就会鼓弄这些稀罕东西,骗谁呢!”
先头是装,今又是骗。槿荣还不知道自己那么有本事。
“人家会啥不会啥,关你啥事?”赵姐姐撂下槿荣给她包的药茶,呛声回去。
周兰更是来劲儿了,猛一跺脚,脸都涨红。
“怎么没关系?她口口声声这个不懂,那个不会。骗了你,骗了我,骗了村里的所有人!”
赵姐姐想起从前槿荣还是个除了医药万事不晓的小姑娘的时候。裴松担心妹妹会吃亏,平日里给看得死死的。可就是这样护在手心里,赵姐姐都见过几次周兰欺负槿荣的场景。
她一撸袖子,打算教训教训这个刁蛮的丫头。
一双温软的手拦在身前。槿荣笑着对赵姐姐摇摇头。她斜靠在院落里的石磨上抻展肩背,面向周兰,悠悠开口:“就骗你呢,怎么样?”
仿佛有一团火从周兰眼中燎过,她激动地向前:“你承认了!你都是装的。以前都是装痴装傻!”
槿荣瞧着周兰失态,眼珠转转,不置可否。
周兰揣测多日的想法得到了正主的认可,一时反倒没了主意。裴槿荣果然都是装的,她都是为了,为了……
耳边传来对面两个女人的私语。
“疯了。”
“可不吗。”
笑话吧,笑话她吧。周兰余光瞥向那缸竹浆,心思转动。你裴槿荣装傻或是逞能,不都是一个目的吗?
门帘再度被掀飞,周兰离开后,赵姐姐没一会儿也道别。
槿荣重新握起石杵铛铛地敲,心里笑出声来。白害她担心好一阵子,周兰原来说的是这个。
装傻充愣?也亏周兰想的出来。
小插曲搁到一边,槿荣找邻居借来张细密竹帘,正好是正常纸张的大小。
“槿荣你先用,我编好打算裁几个小块做苍蝇拍的,你整啥都不耽误。”
也是恰好,槿荣打算把它当作抄纸帘用。捣烂的竹浆倒入与抄纸帘差不多形状的容器内,注入清水没过竹浆三寸高,再加入她熬煮的杨桃藤和桃竹叶汁液。
从前槿荣亲临过的众多商业作秀活动里,手工制纸就是其中之一,那里的抄纸人都是如此添料。
槿荣由衷地感谢昔年给品牌定位了“返璞归真”形象的自己。
哈着腰,槿荣手握抄纸帘轻轻地摇晃滤取,努力掌握节奏。直到抄纸帘上仅剩薄薄的一层竹浆时,槿荣忙将其倒扣,一层湿哒哒的纸浆随着重力作用落在了平整的竹板上。
“好像有点厚。”
在实践中不断改进,槿荣抄到了第三十三张纸时,终于有了一点点老师傅的手感。
刚翻好第九十张,哥哥从家里院子走过来,唤她吃饭。
“哎,这就来了。”槿荣活动活动僵硬的腰,把一块木板堆盖在矮矮的纸浆上,用绳子扎牢。
她用力把一根圆木棍插在木板和麻绳之间。此举既是为了慢慢压出纸浆中多余的水分,也是给纸膜塑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