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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来了,也没有轰轰烈烈的奇迹发生,出发前的设想和计划,在现实面前轻飘无力得像孩童堆砌的积木,风一吹便塌了。
“而且,究竟什么算担心?”郁臻自问自答起来,“我并非真切地关心着别人的安危,我所谓的担心,只是想看到一个结局,就算最后看不到,也没关系。我还是能继续一个人,过着毫无心理负担的生活。”
“我在原来的生活里,努力找寻自己和他人的联系,我跟他们一起吃饭、旅行,选择一两个合适的对象谈情说爱,像普通情侣那样;可是最后都不了了之,那些人说,感受不到我需要他们。——是这个原因,导致的我也没有什么朋友吗?”郁臻很是苦恼地望着天。
“我不太理解啊,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自己跟自己玩,好不容易有个小伙伴,还被我害死了。那么我不需要别人,不是很正常吗?”
不知为何,杜彧能透过郁臻的言语,目睹那些画面,不是宽泛的想象,是具备细节和声音的记忆;好像他参与过郁臻的人生,见证了对方孤独和成长的瞬间,包括其被害死的小伙伴。
他不敢确信自己脑海中信息的真实性,思绪尽量避开它们的干扰,问:“你是害怕,被你需要的人,都会被你害死吗?”
“不。”郁臻直截地否定道,“很难说,我究竟在不在乎别人会被我害死。理智上,我知道如果有人因为我而失去生命,我应该为此忏悔和赎罪;但我的内心不会为此动荡,我时刻提醒自己,要做个正常人、要有正常的七情六欲,不然会遭到异样的眼光和排挤。所以我模仿他人,学着去伤心难过、遗憾流泪;人要有情绪,否则就不算人了。”
“有件事我从没对别人说过,在这里告诉你也无妨。我朝我的仇人开枪时,想的是只要他死了,我从此就能安心睡觉了。果然,我杀了他以后,我那位儿时同伴的冤魂,再没有入梦纠缠过我。”
杜彧不置可否,保持着无伤大雅的兴味追问道:“你是说,你从来没有自己的情绪,你表现出的喜怒哀乐,全部是为了不被人当成冷血的异类,而假装的?”
“不是全部,我当然有自己真正的喜怒哀乐。”郁臻和他讲,“我的问题是,我没有这些也可以。不像你,你爱你姐姐,还爱得要死要活的,因为她伤害了你,你就痛苦抑郁不能自持,宁愿放弃现实,活在梦里。——但我永远不会这样,我没有特定人的爱,还是健全地长大了,并且活得好好的。”
杜彧蹙起眉,声音冷了几度,“谁告诉你,我爱我姐姐爱得要死要活了?”
郁臻:“我看见你随身带着她的照片。”
杜彧:“你翻我的东西?”
郁臻:“那张照片和你的速写一起掉到了地上,我是帮你捡起来放回包里才看见的。”
“你怎么判断那是我的姐姐?”杜彧回忆,这一路他绝对没有和郁臻提起过杜玟。
郁臻表情夸张,似乎他在明知故问,道:“拜托,你们长得很像。”
“我基本是我姐姐带大的,她教会我很多事,我是很爱她,但没有要死要活;说来她和你可能是一种人,不需要别人的爱。”
“不,她做人比我高明,她懂得利用别人对她的爱。”
杜彧的耐心顷刻间消磨殆尽,问:“你到底要说什么?你又不认识她。”
“我认识,是她让我到你身边来的。”郁臻握住他的手,“你感受一下,这是真实的人的温度,不是梦里的幻象。”
杜彧的手背被对方体温覆盖,郁臻的手掌比他凉一些,很干燥。
见他无动于衷,郁臻睁大眼睛问:“没有区别吗?”
杜彧礼貌地拿开那只手,说:“你的胡言乱语,应该适可而止。”
郁臻丧气地叹息:“这也太难了。”
随后不死心地贴过来,目光炯炯地紧盯他,“你看,艾莉卡在里面毒杀亲生父亲,我们在门外聊天,这能是现实中发生的事吗?更像是梦,对不对?”
杜彧:“我的生活经历告诉我,现实也许比梦境更荒诞。”
正当郁臻还有话要说,铁门轰隆地被人从里推开了——
艾莉卡惊魂未定地抖着手,指向门里,道:“有、有东西要出来了……”
闲话中断,杜彧起身冲进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一具庞大的身躯仰躺在宽阔的双人床中央,一头棕红的头发如同地表延伸的树根般铺散开,本属于人类颅骨的头部膨胀至原来的三倍大,粗砺皮肤撑成半透明的薄膜状,血管青筋断裂,浑浊的眼球被一根从脑内伸展的细长触须挤出了眼眶。
卧室敞亮洁净,地毯上滚落了一只空酒杯,床边的墙角蜷缩着一个深色皮肤的银发女人。
杜彧说:“把门关上。”
噗嗤。尸体畸变的头颅外侧,又戳出一根触须,根粗尖细,背面生着密密麻麻的小刺。
郁臻在艾莉卡关门的前一秒走进来,急忙往一边让去,“哇!我最讨厌的噩梦!”
第145章 神弃之地(十七) 诞生
杜彧曾有耳闻, 这种来自异星的怪物诞生于人的脑子,今天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它出生的过程。
像破壳的昆虫,先用最锋利的触角顶破脆薄的卵, 脑浆血水混合的浓稠汁液爆炸四溅, 浸入床单慢慢扩散——想体验的话, 可以试着砸碎一颗烂熟的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