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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顾惊羽觉得秋照夜此人应该是万年冰川化成的精怪,不仅外表冷,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一起冷下去,一但靠近他,就仿佛跌入了冰窖。
“过来。”声音也冷。
顾惊羽顿了顿,依眼上前,在阶前站定了开口道:“我只不过一介小小守殿弟子,实在不敢劳烦宗主。”
明知秋照夜决定的事无人能改变,可他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
“本尊并非与你商量。”
秋照夜本是收起了威压,故而顾惊羽还能游刃有余地立于阶下,可此言出时,却隐隐释放了一缕气场,即便对方已经极端克制,他还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大脑响起一阵耳鸣声。
他咬牙回了一声:“是。”随后勉强迈起步子来到榻边。
“坐。”
他又听话地盘膝坐于榻上,可心里已经将秋照夜骂了千百遍。
二人面对面坐着,不过咫尺距离,清淡的松柏香幽幽地飘至鼻尖,伴随着寒意,宛若置身于雪山林间,葱翠的松柏枝头压满了沉颠颠的积雪,一望无际,与天幕相交。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顾惊羽一时间有些恍惚,一如回到了前世。
那时他也是这样坐在秋照夜面前,只不过偷懒的他总是趁秋照夜陷入入定状态,悄悄拿松枝扫过对方脖颈挠痒,每回对方都瞪起一双凤目,旋即毫不留情地召剑而出。
最终还得师尊出面调停,二人才不至于把山门削去。
顾惊羽陷入回忆中出神,直到一缕灵流凭空钻入体内,霸道地在他灵脉里游走,令他不由自主地浑身微颤。
滞涩的灵脉在这霸道的灵流面前丢盔卸甲,仿佛一瞬间变得畅通无阻,而他自己残存的灵流也被这外来的侵略者攻城略地,最后退居紫府,再不敢探出一分。
那道灵流自此彻底占领了顾惊羽的灵脉,并游走周身几轮后,开始往紫府探去。
顾惊羽心中了然,果然是借着治疗灵脉查探他的修为,他在秋照夜眼里依然是头号嫌犯。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眼前人,同时双手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衣摆。
只见秋照夜微微侧目,探知了片刻后,原本些微蹙起的眉宇又舒展开来。
这便说明对方并未探到他体内的金丹,顾惊羽微微松下口气。
幸亏他记性好,上辈子习得的高阶功法依然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来此之前已经悄悄将紫府内的金丹转移至识海深处,并设下了一道禁制。
可他没轻松多久,便感到那道灵流再次调转方向,朝他的识海袭来。
他微惊,心头骂出一句:好你个秋照夜!
可那灵流在识海外游走片刻,顿住了,并未继续探去。
只见秋照夜目光流露出一丝疑惑,冷声道:“为何封闭识海?”
顾惊羽眼中闪过一道弧光,还好他早有准备,于是正色道:“识海关乎神识安危,于修士来说如同性命般重要,弟子曾起誓,此生只对道侣一人开放识海。”
这面不改色信口胡诌的本事,他顾惊羽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哦?”声音里含着一分狐疑。
他竟然从秋照夜波澜不惊的声音里听出了隐约的情绪,真是难得。
察觉到对方目光里的半信半疑,他眼神微动,须臾后道:“若宗主一定要探,弟子莫敢不从,便只有违誓了。”
说着还补了一句,“总不能教宗主做弟子的道侣。”
他本是半开玩笑地说出这句,却听见对方冷冷道:“你胆子不小。”
他微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连忙下榻跪地道:“弟子失言,请宗主责罚。”
上辈子口不择言惯了,一不小心竟脱口而出,他在心底嗔了自己一句。
他没有听见上方的动静,但是明显感到威压增大,令他额间渗出冷汗,浑身瘫软,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他告诉自己不能晕,一旦晕过去,即便识海封闭,大乘天尊也能轻易闯入,届时对方就会发现那个禁制,一届小小筑基期弟子,如何能设下高阶禁制?他根本无法解释。
他狠心咬破舌尖,痛感令他瞬间清醒。
此时秋照夜有些意外地微一挑眉,“你的神识,很强大。”说时撤去了威压。
压力一旦撤去,他浑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下来,同时身体一软,摊坐下去,顺势一手撑着地面,微微地喘气。
“罢了。”
一股力量将他托起,他只觉脚跟发软,竟顺着这力道被扶回了坐榻。
是啊,他心里发出一阵冷笑,堂堂大乘天尊,何必跟一个小辈过不去。
“谢宗主。”
他心知这一关便是过了,紧绷的神经此时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于是调整了姿势,再次正襟危坐。
他盘坐的姿势有细微不同,旁人常是双掌向下,五指微曲,抱于双膝,或是配合运功方式的不同,双掌向上,手背置于膝上。
而顾惊羽总是随意地将手腕或掌根置膝上,五指微垂,指尖轻点榻上。
之前他紧张,一丝不苟地盘坐,如今放松下来,便下意识地恢复习惯动作,这一差异过于细微,以至于他根本察觉不到。
他闭着眼,没有看见秋照夜的目光正直直地落在他的手上,凝视良久后又扫过他的脸。
感到体内的那道灵流停滞了,他疑惑睁眼,见一双凤目正一瞬不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