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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简直……”夏应弦盯着书页看,脸红得话都说不完整,再扭头看向秋照叶,登时愤怒得无以复加。
顾惊羽本想解释,但看如今的情况像是如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他正欲推开秋照夜,却见对方纹丝不动。
他疑惑望一眼对方,耳边听见少年含着怒火,用颤抖和微哑的声音道:“你怎么……你怎么配……”
此时原本一直沉默着的秋照夜,眸子里终于闪过一道光芒,却不像是动怒,而是有些痛苦而艰难地发出一声:“住口。”
这一声里含着的森寒冷眼令整个洞府霎时如坠冰窖。
而少年却并未止住声音,而是越发怒火中烧,“秋照夜,你不觉得羞耻吗?”
“在做了那些事后,在你连阿羽都没认出来,甚至一剑……”说道这里少年顿了顿,艰难地咬牙吐出那句:“一剑杀了他。”
顾惊羽看见眼前人的瞳仁剧烈地震颤,连呼吸也开始急促了。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还有资格与阿羽在一起?甚至想……想……”双修二字少年几乎说不出口,只是怒红着脸说着断断续续的句子。
对方的态度把顾惊羽点醒了,眼前的二人虽出自同一个神魂,可对待彼此却有深仇大恨。
此前他只是觉得少年倔强,是因着对自己的执念。
可如今看来,却有更深层的原因。
是因为秋照夜对自己憎恶到了极致,才会产生这样一个少年的人格吗?
又或者……因为秋照夜把对他最纯粹的爱,最深的执念,都剥离并倾注在了这样一个人格上?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夏应弦会是少年模样,那是因为少年时的秋照夜尚不曾与他疏离,不曾眼看着他为其受伤,为其剖丹,甚至为死于其手。
少年时的他拥有最纯粹的情感,最坦荡的爱恋。
所以夏应弦才能振振有辞地责骂秋照夜,那是秋照夜对自己的惩罚。
也许在秋照夜的眼里,在经过那件事之后,不论自己是否原谅他,他都已经没有资格获得自己的爱了。
而最为纯粹的,定格在那个美好岁月时的少年却可以。
所以少年不会放弃,所以少年会像对待情敌一样对待秋照夜,因为从根本上,秋照夜深觉他不配爱,或者说,不配得到自己的爱。
想通这一点,顾惊羽忽然心头如万刃翻绞,疼得说不出话,良久才红着眼眶对秋照夜道:“师兄,你到底要责怪自己到什么时候?我都回来了,好端端地在你面前,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自己?”
此话一出,眼前的二人都面色一滞。
顾惊羽深深地沉下口气,像是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才狠下心道:“三十年前万阳谷之事,不是你的错。”
这一句如利刃破开了心头的一道口子,秋照夜一向冷静的眸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周遭的空气亦再度降温,他几乎能感受到秋照夜激烈的情绪,如凛冬飓风在不大的空间内呼啸着,誓要将一切粉碎碾压。
这件事原本他不想提,一旦提起,无疑是在秋照夜已经遍体鳞伤的心口上撒盐,强迫他再次回忆那令其痛苦不堪,甚至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的过去。
可看着二人待彼此如同仇人,他心知这个槛若是过不去,秋照夜的神魂怕是永远也无法完整,虽然有大乘境修为支撑,这不算什么要命的事。
即便后续秋照夜废去修为重新修行,凭他之力也可以保全这两道神魂。
但这终究是不对的。
没有人可以忽略那个心结,在对自己的仇恨中永生永世地过下去。
他不能再无视这道槛。
“当年是我为求自保斩杀魔尊,之后又不得不顶上那个位置,是我无颜面对师尊,无颜见你。即便最后死在你的剑下,也是我应得,甚至心甘情愿的,你为什么总是要把一切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你没有认出我,那是因为我有心瞒你,你知道只要我想,谁都不可能认出我来,你也一样。”
他本意让秋照夜放过自己,却没想到随着他的话语一句句吐出,夏应弦的情绪像是决了堤的滔天洪水,汹涌灵流漫灌四肢百骸,甚至浑身颤抖。
只听少年颤声道:“所以……阿羽是一心求死?”
空气中倏然蒸腾起了熊熊杀意,像是火焰般驱散了周遭的寒冷,却又顿时掉入了炉火中炙烤。这滔天怒火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秋照夜从不敢想象阿羽在魔域的日子,一个散尽了修为的人,竟然能杀了魔尊。
那该是怎样在充满魑魅魍魉的地方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
可顾惊羽的话又令他不得不再次陷入那恐惧的想象中去,几乎令他感到彻骨寒冷。
阿羽迫不得已堕入魔道,甚至坐上那个受仙门唾弃,令师门蒙羞的位置,最终万念俱灰,只求死在自己剑下。
这怎么不是他的错?
当然是他的错!
听见少年这一问,顾惊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能说什么,他是故意死在对方剑下的,只因为这整个世界都是虚妄?每个人只不过是一串串数据,被系统随意拿捏,被无形的命运任意操控?包括他自己,都不过是遵从既定路线行事的提线木偶罢了。
恐怕这造成的冲击会更大,他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