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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面露茫然与一丝惊慌,夏应弦旋即上前抱起钰儿,又催促孩子们回屋去。
弟子们反应过来,纷纷领着孩子往回走。
待到孩子们都被送回屋内,外头的风却倏然停下,使得飘在空中的沙尘与枯叶忽地一下落地,发出哗啦一声。
有弟子见状嘀咕了一句:“奇怪,哪来的妖风?”
夏应弦蹲下身来拍拍钰儿身上被风吹上的细细尘土,见衣摆处不知何时沾染了污渍,便道:“哥哥给你换件衣衫。”说时便拉着孩子来到里间。
他刚掀起门帘踏入屋内,便察觉到不对劲,屋内的摆设悉数消失,化作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地的偌大空间,再一扭头,出口也不见了。
他立即将孩子放下护在身后,剑锋挡在面前,神色凝重。
什么人敢在剑宗设幻阵?
待修为到化神期以上,神念可遍布整座宗门,一旦有风吹草动都会被长老们发现,可这样显而易见的异常情况却并未引来任何一名长老,这令他有些诧异。
此时他听见一声微弱的“哥哥”,他猛地回头,钰儿也不见了。
他眉宇一紧,沉声道:“何人?”
没有任何回应。
他攥紧了剑柄,转眼却见自己竟出现在了溧白峰上。
眼前是如雪片般飘落的梨花花瓣,他站在山坡上,向坡顶望去,远远看见一个挥剑的人影。
花瓣如成股的水流般随其舞动而流淌,剑锋时而发出的清脆嗡响如悦耳的旋律,长长的马尾在空中翻飞,时而露出暗红色发带,其上点缀的晶石在光芒照耀下折射耀眼光芒。
那身姿他再熟悉不过,便不由得呼吸一滞。
明知这是幻境,还是不由自主地缓步上前。
他的脚步踩在草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那人似是听见了,停下动作向他望来。
几乎是看见他的一瞬间,对方便扬起笑容,大步向他走来,清亮的声音响起:“师兄。”
那是二八年岁的顾惊羽,惊心动魄的面容上带着未褪的稚气,他脚步一顿,却见对方换成了小跑,且越跑越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向前纵身一跃,直扑而来。
他本能地张开双臂去接,顾惊羽便带着清脆的笑声直落入他怀里,他被这力道冲击微微向后退了两步。
微风送来阿羽身上微弱的沉香气,几缕发尾扫过他的鼻尖,携着微凉丝滑的触感。
他疑惑道:“阿羽?”
怀中人听见了这一声,仰头闪电般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心跳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少年时的阿羽,虽然尚未与他完全疏离,却也不曾有过这样直白而亲昵的动作。
他又听见对方道:“听说今日山下有庙会。”说时便拉过他不由分说地往山下去,“快陪我去看。”
顾惊羽雀跃地拉着他一路小跑,微风扬起二人的衣摆,在跃过一湾浅池时,他下意识地垂首去看,便在目光掠过的池面的一瞬间,看见了倒映中自己的模样。
是秋照夜的样子。
这是噬魂貘制造的梦境吗?可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无噬魂貘了。
山下热闹非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四处悬挂着灯火,漫天飞扬着绢花与金纸,鼻尖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香火气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即便是噬魂貘,也无法制造出与记忆无关的梦境。
若是梦主记忆中不曾出现过的人,在梦境中应当是看不清面容的,可他眼前的每一个陌生人都栩栩如生,仿佛真实存在。
饶是最擅长幻术的阵师,也造不出这样复杂而真实的幻境。
整个街市上事无巨细,甚至连地砖上的裂缝,小贩叫卖的声音,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眼尾的细纹都是那样清晰可辩,什么样的造梦师才能造出这样的杰作?
他看见身前的阿羽牵着他的手,回过头来冲他微笑。
那张容颜近在咫尺,掌心握着阿羽柔软的指尖,传来对方的体温,他几乎要分辨不清了。
他有些恍惚,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出现在了河畔,顾惊羽一脚踏入一艘花船,向他伸手。
他犹豫了一下,却见顾惊羽笑着一把拉过他几乎是将他拽入船中,“快点。”
“我们这是要去哪?”他疑惑问道。明知这是梦境,他还是不舍得揭破。
“比赛呀。”顾惊羽理所当然道:“谁的花船得到的绢花最多,就能免去醉仙楼的宁瑞阁一整晚的费用。”
说时宝石般的眸子盈盈发亮,“想要什么都可以。”
见到对方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不由自主扬笑道:“都听阿羽的。”
于是顾惊羽轻轻一拍他的侧脸,自信地道:“有师兄在,咱们什么都不用干也赢定了。”
果然船只开到一半,他们就快要被绢花淹没了,两岸的人们看见船上两位美得不可思议的人,便情不自禁地将绢花朝他们掷去。
一旁花船上的对手们心觉不妙,便使尽浑身解数,或是表演术法,或是舞剑,或者奏曲,渐渐地,人们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去。
眼见绢花落得少了,纷纷转而投向其他花船,他见顾惊羽撅起嘴,一幅不服气又凝神思索的模样,仿佛攒着什么古灵精怪的心思,便不由自主地低头浅笑,提示道:“阿羽舞剑最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