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泽愣住,转头端详祁楚枫,过了半晌,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
——
十一年前隆冬,京城酒肆。
长枪已断,裴月臣决绝地将断枪抛于雪地之中,回身取了包袱,再不多言,拱手辞别,随即纵马而去。
霍泽立在雪中,看着马蹄踢起的雪尘渐渐远去,长叹了口气。
此时草帘子被掀开,从中奔出一位锦衣小公子,年纪莫约十来岁,径直奔到雪地中,捡起裴月臣抛下的断枪。
“喂!小家伙!”霍泽忙喊道,“那东西不是你能拿的。”
那名小公子低头看着雪亮的枪刃,不知在想什么,似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霍泽大步行过去,见他年纪尚小,看上去粉雕玉琢,也不知是谁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遂放缓语气道:“这东西杀过人,见过血,锋利得很,当心别伤着自己。”说着,他伸手便要拿过来。
小公子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将断枪交给他,然后有礼道:“方才那位公子使得是三十六路盘龙枪法吧?”
霍泽诧异地看向他:“你也懂枪?”
“在下跟随家父,自幼习武,略知皮毛。”小公子点了点头,“不知可否将那位公子的名讳告知?”
霍泽一笑:“你想找他学功夫?”
小公子不作声,只是请求地看着他,眼睛黑白分明,又大又亮。
霍泽叹道:“他姓裴,名月臣,是江南人氏。你想找他学功夫是不成了,因为他这次离开京城,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为何要离开京城?”小公子问道,“还把自己的枪也折了?”
裴月臣经历的事何等复杂难言,霍泽也不愿多说,只道:“他呀,是被这个世道伤了心了。”
小公子看着裴月臣消失的方向,一径沉默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富家小公子,大概从家里偷跑出来玩,也不知怎么会来到京郊这等偏僻所在。霍泽也预备回城去了,问他道:“你要不要回城?我捎你一段。”
小公子摇摇头,指着他手中的断枪道:“你预备扔了它吗?”
“我替他收着。”霍泽道,“也许将来有一天,他回心转意,或许还能用得着。”
小公子朝他施了一礼,道:“你放心,我会设法把他寻回来。”
“你?”霍泽一愣,又是好笑又是好奇,“你能把他寻回来?”
小公子点点头:“我会尽力。”
他人虽小小的,可说话的认真模样和眼睛里透出的坚定却叫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他。
“好!”霍泽笑道,“我乃禁军霍泽,你若寻到他,告诉他,枪我替他收着,随时来拿。”
“好!”
——当年的小公子,竟然是眼前的女将军,霍泽又怎么会料得到,不由地将祁楚枫看了又看,抚掌笑道:“是我眼拙了,原是将门虎女,那时候我竟没有看出来。你……当真寻着他了?”
祁楚枫笑着点了点头:“家父惜才,三番四次亲笔书信,才将他请到了北境。”
霍泽又惊又喜:“他也在军中,怎得这些年我竟不知?”
“月臣不肯领军职,这些年只以门客自居。”祁楚枫轻叹道,“当年古鸦城一战,伤他至深,他始终放不下。”
两人已行至长廊尽处,霍泽长叹口气:“我还以为他能回心转意……罢了,至少他一身所学不至于荒废,也算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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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写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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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的展开,才让月臣在我心中的形象真正鲜活起来了。也明白了他让楚枫所痴情的地方。这一篇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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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让他们俩彼此了解心意吧,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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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月臣太苦了,他也太正直了,估计会是最最慢热迟钝的男主角,再加上世俗礼教,慢慢等吧】
【不得不说的喜欢
喜欢裴月臣该是第八条了吧?!喜欢裴月臣的重情重义。十年古鸦城,十年义兄冤,他始终心中悲凉。风雪里日等夜等,只为给邓文丰申冤,弃官毁枪,眼中有泪,泪中有血,男儿的倔强、正直、委屈、愤恨、心灰、意冷、去意全在那首《醉时歌》里。对义兄邓文丰的情义,对冤死将士的情义,豪迈又悲凉!从十年的梦里燃烧的熊熊烈焰,传来的声声凄厉,让这份情义沉重如千年冰山,压抑得暗无天日!他啊,眉目间,不是几许轻愁,而是重重血恨!这样孤独苍凉决然悲壮的裴月臣啊,只能是那个一身红装铠甲燃烧炙热如阳的祁楚枫来温暖他吧!这样的男人,惹人心疼。
都说祁楚枫对他一眼不忘!叫人怎么肯忘:盘龙枪发使得出神入化,寒星点点,银光灼灼,破雪而出,雪尘四下飞舞,如烟如雾!力截此枪,立在雪中,满目悲凉,缓缓合目,无声落一滴泪!这么动人心魄又静立沧桑,满身英气又悲壮,哪个女的能不被动容不被吸引?我觉得要是男的,都得爱上他几分!更别提心中要再寻他的楚枫了!小小年纪,好具慧眼,寻对良人!
今天不得不再夸蓝色狮,文章故事的衔接啊,妙啊!上一章杯月臣饮一杯酒回忆起古鸦城战场烈火的呼嚎,再饮一杯酒就陷入十一年前的回忆,以一双浓黑的眼睛,就引得出后半段的回忆是楚枫的!这是人在两端忆在一处!这意境,这镜头感,这衔接太巧妙了!而且,直接过渡到祁楚枫在京城与他的初遇与思念。故事展开得恢弘又细腻,跌宕又紧凑。行文、结构太了得了!特别是最后,祁楚枫望向窗外,她京城北望,越过屋脊城墙,越过千山棋盘,越过时间空间,越过皇权名利,只望向那人青衫洗旧的孤独身影。她想知道那眉目间,轻愁几许!但她怎知那眉目间几许轻愁中又添了几许相思!正在孤独酒,酒入愁肠更添愁;相思意,意乱心怀更揪心!这是人在两处情系对方!必须给狮子大大一个大大的奖励!等,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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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5章 (中)
◎ 转眼年节已过,军中复忙碌起来,楚枫却仍未从京城回来,即便祁长松那边传来的消息皆表明她啊◎
转眼年节已过, 军中复忙碌起来,楚枫却仍未从京城回来,即便祁长松那边传来的消息皆表明她安然无事,裴月臣仍是免不了心中牵挂。车毅迟等人也觉得将军这回走得久了些, 时不时便来问他将军归期可定, 裴月臣自己也不知晓, 心中更加烦闷。
这日,雪后初霁, 裴月臣仍在校场训练兵士,忽然赵春树连跑带窜朝他奔过来,也不管底下的兵士, 径直把他拉到一旁, 压低了嗓音附耳道:“军师,出大事了!”
“何事?”
赵春树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程垚来了!”
裴月臣愣住, 脑子竟一时转不过弯来:“他来了?”
赵春树连连点头:“就是圣上要给将军赐婚的那个程垚,他来了,现下人就在大帐。”
程垚来了!
难道如长松所言, 楚枫当真答应了赐婚?
裴月臣立在当地,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日头实在有些刺眼。
“他还拿了一封印信, 说是来就任参军一职。”赵春树烦恼地挠挠头,“按理说, 兵部的通知也应该到了, 可将军没回来, 那些信笺堆在那里也没人敢动。军师, 这可怎么办?军师?”
裴月臣回过神来:“先将人安置下来, 剩下的事, 等将军回来再说。”
“安置到何处?”赵春树提醒他,“他若是来成婚的,是不是应该让他住进将军府?”
裴月臣又是一怔,低头定了定神,才道:“即便是,没有将军允许,也不能贸然让他住进府里。”
赵春树想了想,点头道:“对对对,万一将军发脾气可了不得。军师,他人就在大帐,老车正应付着,让我赶紧来唤你,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裴月臣却摇了摇头:“我不能去,我只是祁府的门客,并无军职。”
“不妨事,咱们这儿谁会介意这个,将军不在也就指望着军师你了。”赵春树不解道。
“官场上迎来送往讲究的是身份对等,我若前去,只会让他觉得我们有意轻慢于他。”裴月臣解释道。
“……”赵春树向他讨主意,“我们把他送官驿去?”
裴月臣点点头:“他身边可有家仆……不管有没有,都抽调两名机灵的兵士去照顾。吃食上也让官驿的人多添些,不可怠慢了。”
赵春树点头,匆匆返身便走,行了两步又折回来:“他拿着印信要就任怎么办?”
“必须等将军回来。”裴月臣沉声道,参军这个军职可不算小,如今楚枫未归,如何能让一个外人插手军中事务。
赵春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才去了。
裴月臣继续按照训练纲目操练兵士,这日,他突然增加了夜间的训练纲目,让数百名兵士负重徒步急行军,直至启明星在地平线升起,方才率兵回营。
车毅迟打着呵欠才起身,看着兵士们归来,也有点懵。“军师,这……才回来?天寒地冻的,累坏了吧?”其实他心疼地是自己营里的那群小崽子,但又不好明说。
裴月臣亦有些倦意,淡淡道:“还好。”
“他们平素里习惯了在马背上,这乍一徒步,肯定不太让人满意,是吧?”车毅迟试探问道,其实想暗示裴月臣对这些崽子们好点。
裴月臣却是没听出来,点头道:“确实不行,现下天气也开始转暖了,夜间负重行军也要多上几次。”
“……”车毅迟只得问道,“为何不能骑马?”
“东南境以山地丘陵为主,有些地方地势复杂,马匹不便。”裴月臣见天光初亮,“……让他们歇一歇吧,我午后再来。”
“啊,今日还练?”车毅迟吃了一惊。
裴月臣点点头,拉过兵士牵来的马匹,翻身上马,也不多话,自顾便走了。
“军师这是怎么了?”车毅迟挠挠下巴,总觉得裴月臣好似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来,叹了口气道,“将军赶紧回来吧!昨儿来个程垚,现下连军师都不对劲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回到府中,一宿没睡,裴月臣虽感倦意,却也不知怎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脑中尽是一些乱糟糟的事情,如波浪般一波一波涌上来,永无止境……他心乱如麻,索性披衣起身,回到书案前,将夜间负重行军存在的一些问题写下,再对照训练纲目,做出针对性的改进。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午间,有府中家仆将饭菜送过来。自楚枫进京,他在府中便一直是在自己小院中用饭。往日楚枫在时,尚不觉得什么,她一离开,整座将军府似乎都是冷冷清清的,他也不愿一个人坐在偏堂用饭,索性让他们将饭菜送到小院中来。
家仆将装着饭菜的漆盒放到桌面上,又躬身向他禀道:“军师,大公子来了。”
祁长松怎么突然来了?
难道是楚枫在京城出了事?
裴月臣立时起身,边行边问道:“大公子在何处?”
家仆道:“大公子陪着一位姓程的公子,进了梁院。”梁院便是祁长松在将军府所住的院子,他虽已自己建了府邸,但将军府这处院落一直给他留着,半年前祁楚枫还特地把这个小院翻修了一遍。
“姓程的公子。”裴月臣脚步一滞,立时明白了什么,刚要迈过门槛的脚缓缓收了回来。
正在此时,裴大勇进了院子,向他躬身禀道:“军师,大公子有请。”
裴月臣暗叹口气,已经不想去,眼下又不得不去,复迈腿朝外行去。经过崔大勇时,崔大勇压低了声音朝他道:“大公子要让程垚住进梁院,我也不好拦着,可是我担心将军回来……”
要让程垚住进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