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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这样想!”大姨几乎是用气音说出的这句话:“我对你好,是心甘情愿的!”
叶晨冷冷道:“真的吗?你真的心甘情愿,没有一点委屈吗?”
大姨没有说话。
“如果你觉得没有一点委屈,就不会要求我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来爱你。就不会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必须按我说的做!”叶晨的声音竟然非常流畅,也许他关于这些,已经想了很久很多次,这却是他第一次说出口:“如果我考不了满分,就再也不要回家,如果我不选这个专业,就是对不起你的付出,如果我不……和他分手,你就死给我看。”
周随听得心惊胆战,背后竟然出了一阵冷汗。
叶书雅早已经泪流满面,捂住嘴趴在栏杆上抽噎。
“你为了我忍耐痛苦,奉献自己,然后期待我像你一样奉献自己。我做不到这些,我不想这样活着,这就是我的错了吗。我无数次想,要是那天你能坐车回来,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回家,我们一起吃点简单的晚饭——而不是一个浇灌着血肉,吃完必须考满分的蛋糕。”
大姨颤声道:“这是我的错……?你觉得都是我的错?!你说你过生日想要一个蛋糕,所以我来回走了四个小时才带回来的蛋糕,现在又变成我的错了!叶晨,我养你这么久,就完全是个错——”
大姨猛烈地咳起来,叶书雅撞开门闯进去,疯狂按床头的铃。周随紧跟着进去,愕然发现叶晨居然是跪着的,管床医生和护士从走廊快步冲进来,为大姨注射镇定剂。
周随拉了叶晨一把,把他拉起来,带他离开了病房。
寒风猛地吹过来,今年冬天的风真是格外的冷,周随看着干枯苍白的枝丫,不知何时寒冬才会过去。
他没有说话,怕受情绪影响,说了不对的话。
“医生说她不能生气……”叶晨低着头,声音沙哑:“但你看,我只要出现在她面前,就会让她怒不可遏。我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灾难。”
周随拉着他在长椅坐下,摸了摸他的脸,冰冷刺骨,又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他的膝盖。
“你为什么跪着?”周随用手揉搓着膝盖周围的乌青。
“她觉得我不该来医院,应该在学校好好复习。”叶晨凉凉地说:“所以我得跪下向她认错。”
周随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叶晨接着道:“这算什么,我上小学的时候,同学邀请我放学一起玩,我晚回家半个小时,她让我在外面跪了一晚上。”
周随按压着淤血,说:“还有呢?”
叶晨诧异地看他一眼,继续道:“我小学考试,考了第二名,她骂了我一晚上废物垃圾,第二天又若无其事地起来做早餐。”
“初中有女生给我写字条,她逼我把字条吞下去,说谈恋爱影响学习。”
“高中的时候,我还是谈了恋爱……”他说到这里,眯了眯眼睛,说:“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这些事呗。”
周随放下他的裤子,坐在他身边,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没有了……她为什么总对我生气,因为她对我不满。你说,她为我付出那么多,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满意——割肉剔骨是吧,要能这么做就好了。”
“我知道她对我好……我宁愿她对自己好一点。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去外面兼职打工,赚钱给她买了一条裙子,她把那条裙子剪成碎片,说我乱花钱。你看,我想还她一些好,她就给我把路堵死了,非逼我背着越来越多的债,诶,我和她,就只能这么互相伤害。”
周随说:“这些话,你早就想对你妈说了是吧。”
叶晨懒懒地哼了一声。
“你早说还好点呢,总比在她刚做完手术的时候说强一些。”周随用围巾遮住呼啸而来的北风:“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给我说,我可以只留耳朵,不带脑子地听你讲。你多给我讲几遍,以后给你妈讲的时候,还能说得顺口一些。”
叶晨沉默,然后扯了扯嘴角:“我这人挺怕别人对我好的,这个好背后的代价太大了……”
周随:“你真难伺候。”
叶晨于是大笑,他笑得直不起腰,趴在周随身上,瘦弱的肩膀突兀地支棱起来,像两片尖锐单薄的刀。他把脸埋在周随毛茸茸暖呼呼的围巾里,身体抖动幅度越来越大,手指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胳膊,周随听见他压抑到极致的哭声,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抬起头,把泪水乱七八糟地全抹在周随围巾上,除了泛红的眼眶,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
“哥……”叶晨说:“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
“表哥也差不多吧。”周随:“我们之间就差了一代血缘。”
“在古代,表哥表妹是可以结婚的。”
周随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叶晨又笑起来。
“对了,你高中的时候还谈过恋爱?”周随问。
叶晨淡淡地哦了一声:“对,不过已经分了,分手之后我就转学来你这边了嘛。”
周随:“男的女的?”
叶晨瞥了他一眼:“……男的。”
周随叹气:“你之前说,大姨把你打进医院,就是因为这个男朋友吧。”
叶晨:“是——不过那人确实是个傻逼,我妈打得好,不然我差点被傻逼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