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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收的徒儿越来越多,一个一个的养,一个一个的教,看着你们从一个个稚气的萝卜头慢慢长大,渐渐地能够独当一面,甚至开创分宗,收徒儿逗徒孙,成为坐镇一方的大能者,觉得很欣慰。不过你们也不是每个都像小喵儿一般乖……”
说到这里,雪回神君扶额,似乎有些头疼的样子,然而唇角却泄露一丝温软的笑意。
往日那些令人头疼的细碎琐事,被时光渲染后,便多了几分温馨之色。
雪回神君说道:“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实在令我头疼的很,不到我腰高就下河摸鱼,上树抓鸟,逃课煮蛇,上课睡觉。稍微大点就到处惹是生非,被仇家追杀,逃回来抱住我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求我,我只能天天帮他们擦屁股……”
说到这里,雪回神君眸光扫过屋中,目光含着些许笑意。
有两三个弟子听到这话,又被这目光一扫,心虚的眼珠子乱窜。
乾元道人试图为自己师弟们解围:“师尊,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你看看我们现在多懂事啊,过去的就过去吧。”
雪回神君垂眸回忆片刻,唇角泛起清浅的笑意:“阿元,你以前可比现在有趣多了。”
被点名的乾元道人乖乖听教。
“你现在懒散的很,以闭关修行为借口,什么都推给狼崽崽,越来越没长进,以前……我想想。”雪回神君沉吟,“大约十八九岁的时候吧,还非常有志气的跑来跟我说,说以后肯定能打败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乾元道人:“……”
被当众扒糗事,乾元道人不敢随便张口说话了。
雪回神君并没有继续计较,声音清幽:“我当年为谨约和梵音定亲时,两人跑来跟我争执几次,气急了还说以后再也不回太一宗了,当夜便双双离家出走,结果没几天,两人在外头患难与共,自己拜了天地,结了道侣,回来跪我面前,说多谢师尊成全……”
提了几件印象深刻的事,雪回神君声音慢慢低沉下去:“最让我失望的思齐,他犯下大错,我只能将他逐出师门,可是他却因此恨上了我,恨上了太一宗,最后被长生……”
“师尊,这件事不怪你。”
“当年这事,谁也不想的……”
雪回神君默了默,神色恍然:“你们都长大了。”轻轻叹息一声,“这些年来,将太一宗交到你们手上,我很放心。”
“是真的很放心。”雪回神君低声重复,苍白的手指将散落在脸颊的银发拂至耳后,“我经常想,就算我离开了,你们也能将太一宗传承下去,日后我回来瞧瞧时,你们也都在。你们从未让我失望,我也从来没有后顾之忧。”
微微抬头,雪回神君眸子沉寂如夜:“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渡不过飞升之劫,我甚至想不通我为什么会失败!”
“九州供奉太一宗庙宇已有数千年,别说功德道,就算是人皇之道,我也该圆满了才对,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失败?”
最后一句话,雪回神君眸子闪过些许茫然,他并非问自己的徒儿,问的是玄之又玄的天道,问的是自己的本心。
乾元道人等人根本回答不了神君,一个个欲言又止,眉头紧锁。
“到底哪里错了?”雪回神君低语,声声质问,“是我不该插手诛邪之战,将深渊之主封进陆离之枪中?还是我不该将魂魄送入轮回,扰乱天地秩序?或者是我不该建立太一宗,传下道统?不该收那么多徒儿……亦或者是我最初便错了,不该将秘境传承带入九州?”
“是的。”雪回神君自问自答,零散的额发垂落,阴影稍稍遮住了眉眼,一字一句,声音清晰,“我本便不是此世之人,有什么资格插手此世道统?有什么资格干扰此世轮回?有什么资格享人间千年香火?”
这些话一句句拍打在乾元道人等弟子心头,如海浪拍击礁石,令人心头越发震荡不安。
他们斟酌的开口,小心翼翼的想要安抚住神君。
“师尊,诛邪之战若没有您,九州早便毁了大半,您救了无数无辜生灵,此为大功德一件,怎么能怪您?”
“是深渊邪物吞噬魂魄,先一步扰乱了轮回,师尊您才开始魂兮台的啊!”
“凡人敬重于您,方才建立庙宇,供奉神君,怎么是师尊的错?”
雪回神君也不知道没有没听进去,只道:“天道若认为我是错,我便是错。”
众弟子哑然。
乾元道人揪着自己胡子,无知无觉的揪下一两根:“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是为变数和生机。师尊,您说过,事无绝对,总有一线生机,说不定这次飞升失败,只不过是冥冥之中的一次劫数,渡过便好了。”
“生机?”雪回神君侧首,眸光落在乾元道人面容上,重复,“生机……吗?”
乾元道人心头沉闷,重重点了点头。
雪回神君唇角绽开笑意,如一闪而逝的烟火,瑰丽之后,便是苍白死寂:“那一线生机,到底指的是什么?”
“这……”
“阿元,你知道一界之主吗?”
乾元道人从未离开过九州,并不像雪回神君一般见多识广,稍稍一迟疑后,便摇了摇头。
雪回神君解释:“所谓一界之主,便是诞生于此世、成为此世最强者、和天道融为一体、相辅相成之人。只要身处此世,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当然,我非此世之人,并没有这个资格。但是,还有另一条道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