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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行止的手停顿在半空中,随后转身离开,所过之地,身体血液滴落,在地板上、草地上蜿蜒成蛇。
声音微不可闻:“我不杀你。”
才踏出镇魔剑塔,曲行止便见到了神色狰狞的君长生,手臂被猛的拉住,曲行止几乎觉得手臂要被对方卸下来。
“你为什么不杀他?你为什么放过他?你还当他是你师尊?这种冷漠绝情之辈,也配?你是不是疯了!曲行止!你是不是疯了!!!”
声声质问,铺天盖地的扔到曲行止脸上。
黑眸早已失明,透不出丝毫情绪,静静“注视”着愤恨到发狂的君长生。
“我花了如此多的心血,才走到这一步,你不能让我前功尽废!”
“你还对他有什么期待吗?他对师父庄柒他们下手时,可有半分手软?太一宗分宗便有十来个,师叔们平日里并不在龙首山脉,他们当年停留在龙首山脉,是想安慰渡劫失败的神君,可是神君做了什么?他杀了一个个憧憬他依赖他的人!若非担心他,牵挂他,为了他留在龙首峰,他根本不可能屠了整个太一宗!”
曲行止终于开口:“太一宗核心弟子,只有我们两个了。”
至于分宗那些后辈弟子,根本不在“核心”范围内。
“君师侄,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偷偷做了什么。为了建造十座镇魔剑塔,确保剑塔能够对付神君,你以自身本源供应剑塔对不对?神君一旦身死,你也会因本源耗尽而天人五衰对不对?”曲行止垂下眼帘,“太一宗只剩下我们两人了,我不想你死。你如今也杀不了他,没有我的首肯,任何人无法进入镇魔剑塔。”
君长生:“我不在乎!”
他抬高音量:“即便去死,我也不在乎!”
“你知道什么?”眸子血丝泛红,君长生冷着眉眼,声音浸着憎恨的毒汁:“当年师父死的那一瞬间,我便感应到了,我当时便想冲出开明宫,可是开明宫被师父封闭,我根本出不去!开明宫内部放置了万盏魂灯,我站在万盏魂灯前,看着一盏又一盏的魂灯灭去,师父的魂灯第一盏熄灭,随后是师叔们,然后是我的徒儿们,最后是太一宗无数小弟子……我无能为力,我什么都做不到,你知不知道!”
“我是太一宗的宗主,我发了誓要让太一长存!”
“我发了誓的!”
“可是,可是……”君长生哽咽一声,“我踏出开明宫的那刻,只看到废墟和尸骸,太可笑了,太可笑了!简直太可笑了!”
“君师侄……”
“你根本就是顾念旧情,不想杀他,少拿我当借口!”
曲行止沉默片刻,解开了颈项的丝带,露出了白净皮肤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手指拂过伤口,曲行止说:“这道伤口是神君留下的,我当时的确死了,所以你才会看到我的魂灯熄灭了。”他的声音轻忽又沉重,“我当时亲眼看到了那场屠杀。”
君长生顿住。
两人都无法说服对方,僵持不下,许久,君长生才捂着胸口的伤口,愤恨离去。
曲行止站在原处,直到火凤玄衣人完全消失,才醉了似得,身体微微一晃,无力又疲倦的阖上眸子。
太一宗只存两人,本该是最亲近的叔侄俩,从那天起彻底决裂。
君长生回了重明国。
曲行止则在伤愈之后,以一己之力,将龙首山脉切割出九州,于虚空之中,形成九座岛屿。
九座岛屿若是完整的拼接在一起,便能重现龙首山脉之景。
在太一宗的废墟之上,曲行止建立了玉馨书院。
玉馨、馨,香之远闻者也。
垂馨千祀。
君长生曾在宗主继位大典上言“愿太一长存”。
曲行止便在太一宗废墟上建立玉馨书院,愿垂馨千祀。
时光长河缓缓流淌,洗刷一切砂砾。
重明国越发强盛,隐约有当年太一宗几分威势。
玉馨书院招收了一代代学生,无私培养了一位位大能,深受修真界敬仰,曲行止在镇压神君后,有了道祖之名,如今道祖之名,真正受到天下承认。
重明皇抹去了神君所有存在过的痕迹,仿佛天下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道祖保持了沉默,一步都没踏出书院。
道祖在玉馨书院内部,留下了自己全部传承。
他默写出太一宗万卷典藏,又将自己行走九州魔界时编纂的典籍放在藏书阁,自己则继续编纂适合魔体仙魄修炼的法典。
法典完成之时,他刻印了一份,送到了重明国,只想缓和缓和师叔师侄的关系。
师兄师姐休憩的茅屋被他列为禁地,完整的保存着。偶尔,他会亲自去茅屋抹桌打扫,累了,便看看万千流萤。
更多时候,道祖都在为学生讲道,一步一步的将他们引导上正道。
千年过去,道祖感应到飞升之劫后,终于再次踏足镇魔剑塔。
师徒再次相见,却已物是人非。
腼腆的少年被最尊敬之人,一剑割喉,从此瞎了眼,哑了声。
银发神君被小徒儿镇压在剑塔下,左臂化为白骨,深入魂魄,从此再也无法抚琴。
“我要飞升了。”道祖淡淡说道。
事到如今,他已无喜无悲。
雪回神君怔了片刻,道了一声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