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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潼与范东阳携手离开湖心亭,范东阳除去国手身份,还兼领本州大中正,是此次考评的主官之一,自然回正台落座,而符潼则是坐回了刘牢之和羊昙之间。
刘牢之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我观你适才脸色白了又白,额角冷汗直冒,可有不适?”
符潼低声回道:“姚昶来了,前日被他打了一掌,刚才不知怎地,竟犯了头疾,现在已无碍。”
刘牢之闻言瞪向高衡,略有些恼怒的说道:“阿衡为何瞒着不说?!”
高衡急忙辩解道:“郎主不欲副帅担心,吩咐末将雅集之后,再告知。”
符潼安抚地拍了拍刘牢之的手,说道:“道坚,我无事,当日阿衡接我回来,已是夜半,这点小伤,若是在京口时,你我都混不在意,如今入了建康,反倒是小心谨慎起来。是我吩咐他们不叫吵醒你的,莫要错怪了阿衡。”
几人正窃窃私语说着体己话,姚绪已经带着郑讷到了座前,姚绪怪声问道:“不知今日,谢帅又有何借口推脱比试?”说完哈哈大笑,脸上满是得意。
符潼也不起立,只轻声说道:“姚绪,我以为前日在承恩寺,你已经领教了谢玄手中之剑。”
姚绪气结,恨声说道:“谢帅贯会多管闲事,不知身上的伤可好些了,莫要一会在台上气血翻腾,饮恨于此,让天下人耻笑。”
刘牢之倏地站起斥道:“竖子狂妄,将军之剑,岂斩蝼蚁,尔等若是想领教我北府谢帅威名,自要过得我这关。”
第61章
乌衣巷坐落在秦淮河畔南岸,相传三国时期,此处乃是东吴禁军驻扎之地,因禁卫所着皆是黑色军装,因此得名为“乌衣巷”。
永嘉南渡之后,太原王氏王述,琅琊王氏王导,和陈郡谢氏谢鲲率领各自的家族部曲定居在此处,几十年的精修致缮,钟鸣鼎食,遂成此处的奢靡繁华。
子夜十分,乌衣巷夜雨萧萧,秦淮河流水沉沉,南北两岸亭台楼阁鳞次栉比,连绵仿若不绝,可墙高院深,萧穆寂寥,偶有丝竹管弦之声,不时从朱门深院中传出,寂寞冷清与笙歌彻夜交相辉映。
符潼趁着夜色从谢府出来大概是子夜三刻,只带了高衡高峻,二人也不骑马,步行跟在符潼乘坐的马车之后,赶到鸿胪寺时,天边缺月已经西落,天空一片昏暗,连脚下的路都分辨不清。
到了西苑门前,看门口处已经有鲜卑随扈整装,看样子再有半个时辰,慕容鸿便会离开建康回邺城,符潼便在松下石墩坐定,静候天明时刻慕容鸿出来。
浓重的夜色被丝丝抽走,天空逐渐明亮起来,符潼听到鸿胪寺西苑大门拉开,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睁眼看去,正是慕容鸿在随从簇拥往外走出。
慕容鸿看到符潼来送,忙快行几步上前,口中略带埋怨的说道:“更深露重,来了为何不进去?”
符潼回道:“我也是刚到,来送送你。”
慕容鸿转头吩咐慕容邵带队先行,于驿亭等候既可。
待部众离去后,二人沿着官道向宣阳门缓缓而行,慕容鸿侧头看着符潼,初升的朝阳迎面映照,眼前人发黑如墨,面若皎月,虽再不是曾经模样,却依然亲近之感丝毫没有衰减,还是那个举止从容,清冷矜贵的爱侣。自己与他,相识于因缘际会,相知于微贱潦倒,相爱于谋划算计,相别于怨怼疏离。如今苍天得佑,竟能失而复得,无疑是侥天之幸,自己再不能轻言放手。
他柔声说道:“昔日诸葛孔明于隆中高卧,却可推知天下之事,阿潼见识不凡,心思缜密,于古人先贤也不遑多让,只是万事总有百密一疏,如今你身畔人多,当更加小心才是,若是谢氏知道你身世缘由,恐生变数。”
符潼侧头迎着他灼热的目光说道:“我会多加小心,不到揭盅一刻,不会轻易亮出底牌。倒是你,慕容垂野心不小,统万城虎视眈眈,乞伏国仁和你那个便宜姐夫拓跋珪更不是易于之辈。我在京口自能控制形势,与桓氏多方斡旋,你在北面倒是四面受敌,局面比我更加凶险。”
慕容鸿神色不起半点波澜,只凝神细听符潼说话,待他叮嘱完,才缓缓说道:“你倾力助谢安土断,势必会引起汉人这些高门大族的非难,这群蛀虫家家怨声载道,恐会倾泻私愤于你,你既负天下之望,不可轻易置身险境,让我在邺城徒增担心。”
说道这里慕容鸿再次深情目视符潼说道:“阿潼本就是天王悉心栽培的盛世明君,你有经世之才,又有济世之心,若是那昏君实在难以伺候,不如早做‘打算’,莫要等到那昏君勾连了王氏暗害于你。”
符潼被他盯得略有些手足无措,只颔首回道:“小皇帝权力有限得紧,全靠门阀和外戚相互制衡维持国祚,叔父功高而不震主,性情也宽厚谦和,对皇帝执礼甚躬。如今内廷所忌惮,无非是我手中兵权,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若是有变数,我当效法龙亢桓氏旧事,永驻京口,再不回建康。”
慕容鸿建康之行前,本对迷茫的前路存着太多未知和纠结,在这一刻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晰,家国,情仇,都抵不过他轻瞥的一个眼神。慕容鸿心下波澜起伏,暗自思讨:“若是一展所学,北伐中兴,能和他一统南北,共建不世功业,同垂清史,就算大一统之后的强大帝国不姓慕容,也算我对得起先祖之功,又偿得了爱人之过,岂不也是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