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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是什么质问的语气,嗓音里也没有厌恶或不耐烦,是他惯常和例行的礼貌。
令昭嘴里的话辗转数遍,最后只问了一句:“您为什么不回神殿?”
师瑜:“为什么要回去?”
“所有人都认为您死……不,是所有人都认为现在神殿上的那位就是您,您为什么不揭发?”
令昭努力睁大眼,视野里是模糊的,语气里却带上了颤音:“他借着您的身份,下神谕创造系统,收纳人类,投放道具,甚至叫我们也进到神域里,这些都要在天道下极力躲避甚至冒着引发天罚的风险,您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说?您为什么不告诉系统管理员,不告诉祀雨,甚至刚刚宁愿跟我动手也不肯解释一句,上面那位其实是假的,您原本才是真正的主神?!”
师瑜:“我说了你会信?”
“无论我开始会不会信,只要您哪怕有那么一刻想过要证明身份,真的会做不到吗?!可您没有!无论祀雨还是池封,您明知道他们背后是什么,明知道他们的针对究竟是出于什么,也明知道只要开口说一句,事情根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令昭死死抓着他的胳膊,连敬称都忘了:“你根本就是不想!!!”
师瑜靠墙站着,点点头:“是。”
一个字直接撕碎了所有的歇斯底里。
令昭良久才动了动唇:“你……”
“我没想过回去的事,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师瑜看着他,“还有别的问题吗?”
令昭怔怔地看着他,颊边滚烫,忽然落下泪来。
他最初还不是主事神,也还没进神殿以前出生在昆仑山。
英招是天地瑞兽,而他从小就被告知长大后会入天国,天地眷顾万物宠爱的小少年天生就有高傲的资本,任性娇纵到了极点,直到后来不顾劝阻误入了尘网,被猎户发现当成怪物要烧掉。
他从来没认真学过一天的术法,神格在危机下爆发屠了满村的人。他在堆叠成山的尸体上兜兜转转寻不见来路,直到回头看见有人走近。
来人带着面具,却生了双极漂亮的眼睛。
他向对方道了因果,问对方要如何回昆仑。
对方说他身上沾了血债,洗清前不能回去。
他问为什么,明明是那些人自己不长眼要对他下手。
对方说想对他下手的只是个别,可村里其他人的死却全因他一念之差。
他还是问为什么,一群凡人杀便杀了,他天生就比那些蝼蚁尊贵又凭什么还要担旁人的因果。
对方说因果不问身份高低,天道眼中万物同仁。
他最后不问了,掌控着刚刚觉醒的神格力量试图将对方揍一顿,揍完了再叫对方带他回去。
对方不闪不避,被他割破了掌心,一缕血丝洇入他的翎羽,他尝到对方体内鲜血中的甘甜。
他那时不知道神灵的血对这异兽乃大补之物,只知道对方的血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美味。他放弃了鞭挞的想法,只因为血的味道和心情有着直接联系。
他吵着闹着要跟对方一起同行,软着嗓音唤对方美人哥哥,那些曾经在昆仑时对着长辈用过的技巧全被用到了对方身上。他以前闯的祸太多,太清楚该如何对那些爱说教爱引导爱讲大道理的家伙示弱,无非就是扮乖撒娇卖萌装可怜,最是懂得如何踩在所有人忍耐的底线上惹是生非。
而这次遇到的显然也比过去遇到的没什么区别,他态度稍微乖软一点对方就真的愿意带着他走,连被自己拿神格造成的伤都不追究。
直到后来,他找上了尘世的商人,因为他们向他承诺有能让人陷入极乐的药物,可以替他剜出那个人最鲜甜的血。
再然后,他亲手给那个人下了药。
再再然后,那群商人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反了水,刻满了锁魂符的青铜链直接贯穿了他的肩胛骨。
他这才知道那群商人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他,是昆仑瑞兽英招的血和肉,只是之前顾及着他身边的人探不出虚实才不敢轻易动手。
神力他也不过刚刚掌握了皮毛,而对方的青铜链却是对付神兽的人界至宝。人类锋锐的刀尖即将刺入他皮肤的那一刻,忽然有人推开了室门,光线撕开了摇曳的暗沉。
他也才知道,对方同样在寻找那些进行非法交易的商人,否则他一个刚刚接触到神格力量的小兽怎么可能伤到神界间上的主神。
他想过对方那么轻易就松口是因为他装得好,因为对方发现了他昆仑瑞兽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亦或想借机讹上笔不义之财,却唯独没想过对方会带上他,仅仅只是顺手才抓了颗引蛇出洞的棋子。
当年那些商人落网伏诛后,他中了药物,肩胛上的窟窿还在不停地渗血,可哪怕被对方抱着离开了那间暗室,却还强撑着喊要是对方敢对他做什么,昆仑绝不会坐视不理。
下山的路很长很长,他伏在对方的肩膀上,低声喃喃了许久也没得到回应,直到有南归的鸟雀叽叽喳喳的鸣叫落入耳中,对方才出了声:“已经没事了。”
他怔住,忽然泣不成声。
“那座村子里的人因果都背在你身上,以后你得亲自去还。”
“……好。”
“不要再轻信陌生人。”
“好。”
“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