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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王给成瑾留下过极深的阴影,比瑞王可怕多了!
瑞王不过打骂他,寿王却极会磋磨他,譬如冬夜里将他锁在宗祠,昏暗的烛光下满墙牌位高竖,耳边分不清是风声还是鬼哭,吓得他缩在角落里不敢睁眼。
还有回,寿王嫌他斗蛐蛐儿玩物丧志,说让他玩虫子玩个够,让人抓来满缸蛇鼠蟑螂蛞蝓毛虫,要将他也放进去,吓得他差点儿尿裤子,什么骨气都没了,哭着磕头求饶。
一次次下来,成瑾对寿王的恐惧深入骨髓,成了本能,如同老鼠见猫。
此刻,成瑾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小半是装,一大半是真被吓僵了,心里倒是活泛,狂骂成琏这告状精!刚就该让人先把那厮打一顿再扔!
方孝承还没来得及拦,来到床前的寿王二话不说,举起拐杖朝床头狠狠敲去!砰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吓得成瑾鲤鱼打挺,抱着被子缩到床角,畏惧地瞅他。
方孝承急忙拦到中间:“寿王——”
“此乃成家的事,轮不到姓方的插手。”寿王喝道,“滚开!”
方孝承原本尊老,此刻彻底明白了有些老不值得尊,便收敛敬色,沉声与他对抗:“如今是在北安侯府。”
“北安侯。呵。”寿王意味深长地冷笑着看他,片刻,道,“好。那就来人,把成瑾拖出北安侯府,本王再来教训这不肖子孙!”
他身后的中年随从上前,要去拉成瑾。
成瑾连滚带爬地躲到方孝承身后,紧紧抱住他。
寿王越发愤怒:“成何体统!”
成瑾怕极了,慌张道:“方孝承你救我,我不要跟他走,死也不!我若跟他走了,我宁可咬舌自尽!我求你了,方孝承,我求求你,你别让他带我走!你想怎么样都行!我求你!”
方孝承并不知道那些往事,可他从未见过成瑾如此恐惧,不由皱起眉头,一脚将上前来的寿王随从踹飞出去,然后抱起成瑾,闪身去到墙边,抽出挂在那的辟邪利剑横在身前,骂道:“都滚出去!”
寿王不以为然,眯起眼睛,朝他和成瑾走来。
众人都以为方孝承只是吓唬寿王,连春桃和谷音都是如此以为,却不料,下一刻,众人眼前一花,随即有人惊呼出声:“侯爷住手!”
——只见那把剑搁在了寿王的脖子上,贴着松弛的老皮,血顺着雪亮的剑锋滑落。
寿王也不料方孝承竟真敢动手,脸上一阵抽搐,怒道:“竖子竟敢!”
第72章
僵持许久, 见方孝承铁了心,虽寿王执拗不肯退,可寿王身边的人怕出事儿, 死死劝着架着, 将寿王弄走了。
屋内外一阵吵闹后, 重归安静, 春桃与谷音也都出去了。
成瑾依旧紧紧贴在方孝承怀里, 半晌才偷偷摸摸地扭头去瞅门口。
方孝承忙安抚道:“已经走了。你别怕。”
屋里又安静下来。成瑾又将脸埋回方孝承的怀里, 方孝承便不敢、也不怎么舍得动弹。
成瑾等了一阵,闷声抱怨:“你就不问问怎么回事儿?任我怎么样都没所谓吗?”
“自然不是!”方孝承叹道, “我很想问, 可又怕是你不想说的,怕你为难。”
成瑾道:“你都没问, 怎么就知道我为难不为难?”
方孝承道:“你所言有理,是我向来想当然。”停了下, 颇有些心机地再一次解释, “其实,以往也不是我真不愿意和你多说话, 着实是军中很多事不便说。”
关于这一点, 他见缝插针地解释过许多遍,成瑾便逐渐地没那么介怀了。除了他的态度,主要还是有事例辅证:譬如,那回耶律星连扮成江怀去套成瑾的话,得知了方孝承的行程, 成功地破坏了方孝承与闼闼部落的密谈机会。
知道这个真相后, 成瑾嘴上硬, 心里很愧疚。若非亲身经历, 他很难相信就是这样简单的几句话,都能在敌人那边起到那么大的作用,看来方孝承以往至少不全是诓他的。
方孝承见成瑾不接话,试探着问:“那,倘若我问你,你为难吗?”
成瑾回过神来,摇摇头,接着便挑了几件告诉他。听得方孝承眉头越皱越紧,手也越搂越紧,等他说完,心疼道:“以往从没听你提过。”
“又不是好事儿,何况我说也没用,你又能干什么?”成瑾低声记仇,“以前你那么混账,十个月里难得有俩月能见到,十句话里八句得不到回应。就这样,一听我提北境,就吓得你赶紧看东扯西,生怕我要去。”
“……是我不好。”方孝承再次道歉。
成瑾虽爱翻旧账,但又好哄,抱怨完听他诚心致歉就不生气了,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脖子。
方孝承拿不准成瑾的心思,不敢蹭回去,只敢作保证:“从今往后,我再不那么混账了,也绝不再让人欺负你了。”
成瑾没说话,但心里信了。就在刚刚,方孝承叫寿王他们滚出去的一刻,他便信了。或许,在更早以前,就已经信了。
方孝承不敢求冒进,如今这样已经令他喜出望外,便抱着成瑾没动。如今在他二人间,成瑾把握着所有的关窍。无论进退缓急,都是成瑾说了算,他再不敢肆意妄为。
成瑾能给他这个盼头,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如今再没有比他更知好歹的了。
令方孝承没想到的是,今日太阳改从西边升起。成瑾抱了他一会儿,仰起脸看他。他自然回以专注温柔、满含爱意的眼神。如此对视一阵,成瑾忽然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