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页
江尽棠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他体温偏凉,那雪花竟然没有立刻化为水,反而还以最美的姿态在他指尖驻足一霎。
山月笑了一下,道:“我看见郡主,恍如看见当年的自己,分明感同身受,却仍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世人大都如此。”江尽棠说。
山月犹豫了一下,问:“主子,您当时看见我,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江尽棠摇摇头,他抬头看了眼天空,说:“无人能与我感同身受。”
他说完,似是自嘲,笑了一下,道:“天冷,回去吧。”
……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江尽棠的禁足时间就过了,秦胥为此专门带着好酒登门想要为江尽棠庆贺,被陈大夫抄着扫帚就往外赶,秦胥咳嗽一声:“陈老别动怒,这酒我是给自己喝的,九千岁一滴都喝不着……”
陈大夫冷哼一声:“老朽可不敢信秦将军这张嘴里说出的鬼话。”
秦胥很烦这个老头儿,但是又不能拿人家怎么样,先不说陈折恒是如今杏林中第一圣手,就说如今他是九千岁府中人,秦胥就动不了。
“陈老。”秦胥叹口气,将自己亲手从将军府院子里刨出来不久的不复醒放在了地上,举着双手道:“我这样进去成了吧?”
陈折恒上上下下打量他,确认他身上没有再带什么能把江尽棠喂坏的东西,才将手里的扫帚一扔:“将军请。”
秦胥心疼自己的好酒,专门令副将好好看着,自己进了千岁府。
或许是这段时日宣阑忙着处理成婚的事宜,没给江尽棠找麻烦,又因为不用上朝,省了很多是非,又或是因为孟春将过,春光也要养人些许,江尽棠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秦胥自打上次把丢人的妹妹逮回家后就没再见江尽棠,一是忙,二是着实觉得丢脸,乍然看见他春睡刚醒、颊带红晕的样子,怔了怔神。
山月给他上了杯茶,道:“秦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开春里暖和了不少,众人都换上了轻薄些的春衣,江尽棠这里却仍旧燃着地龙放着熏笼,秦胥俊逸的脸因这热气有些泛红,扯了扯衣领,道:“我这不是想着九千岁在府里闷着终日无事,带九千岁去找找乐子么。”
江尽棠坐起身,喝了口八宝擂茶,淡声道:“我觉得在府里待着很不错,近日还在想着该怎么再招惹宣阑一次,让他继续禁我足。”
秦胥笑得不行:“若是他知晓了,必定又要气一场……不过说来,江南的事情我没有多做了解,但是听说你将折子扣了,一月过去,江南那边还是没有等到拨款,已经准备着上京告御状了。”
江尽棠想了想,道:“我记得江南节度使是宁远侯的胞弟。”
“印曜么。”秦胥道:“我跟这人打过交道,和他哥一样的滑头,难缠的很,江南基本上是印家的天下了,我劝你别趟这浑水。”
江尽棠抬眸道:“这可不是忠君爱国的秦将军该说出的话。”
秦胥似笑非笑道:“查江南可也不是祸乱朝纲的九千岁该做出的事。”
“四大家自开国皇帝起就一直势大,历代帝王无一不想除之而后快,未能得手不说,历代皇后几乎皆出自这四家,他们和皇族的关系纠葛太多,以至于就算皇帝都不敢下狠手拔除,唯恐会动摇社稷根本。”
江尽棠嗓音轻柔:“但若不拔除,四大家和蠹虫亦没有区别,无时无刻不在蚕食整个天下的权利,先帝在世时曾经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我若是皇帝,我也会这样选。”秦胥挑起眉,道:“若是败了,百年江山基业断送我手,史书上记我一笔昏庸无能,地府里无颜见列祖列宗,四大家这样发展下去,皇权确实会被彻底架空,但是这个发展是缓慢的,下一代的事情,便就让下一代头疼去,我何必操心这个烂摊子。”
“是啊。”江尽棠说:“大业朝十六位帝王,都做如此想,于是放任四大家在三百年间不断壮大,以至于如今哪怕断腕,都再无力回天。”
“你今日忽然说起这个做什么?”秦胥疑惑:“怕小皇帝无能,被四大家架空成傀儡?”
江尽棠笑着摇摇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先前来时,不是说要带我去看个什么乐子?”
“是有个乐子。”秦胥一脸高深莫测:“近日京城就三件大事,你猜猜哪三件?”
“阉人娶亲,皇帝立后,江南大灾?”
“哈哈哈哈哈哈。”秦胥笑出声:“江南远在千里之外,京城怎会在意他们又遭了多大难,你只猜对了前两件。”
自古世道如此,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江尽棠笑了笑,问:“那第三件是什么?”
秦胥道:“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名叫浣花楼,前段时间又捧出一个花魁来,这花魁原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入了风月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善舞还有一副好嗓子,生的貌美又多情,今夜浣花楼有个场子,拍卖她的初夜,京城儿郎闻风而动,热闹的不行,这乐子九千岁想不想看看?”
江尽棠对此并不感兴趣,淡淡道:“秦将军不愧是风月场里的老手,对京中的风月事是了如指掌,可惜我有心无力,便不陪了。”
“九千岁这话说的我多冤枉。”秦胥看着他清淡容色,笑说:“我常年征战在外,在京中的时日一双手都能数出来,哪里当得上风月场里的老手,只不过这位花魁的身份,很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