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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没等我说话,他便又自答了:“对、是我让他们去找你的……”
我点头。
他撑坐了起来,有些难受地按着额头,“你不喜欢这里,我们赶紧走吧。”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原来他也知道我不喜欢这地方……又或者说,若非必要,我并不大愿意离开齐府,到外边去。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笑了笑,“若不是小弟有难,大哥怕是连家里大门都不愿出,在家里闷坏了可怎么办?”
“……不会。”我听出他在打趣我了,却也没有巧舌去反驳他,只能干巴巴地否认。
他气力不济,站起来时还摇晃了一下,我连忙伸手要去扶他,被他摆手推了。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清明了,“让宁飞来,哥你扶不住。”
马车轻轻摇晃着,清鸣枕在我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又拉过我的手搭在他脑袋上,说是难受,要我给他按按。
他闭着眼,呼吸匀缓,我一度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没想到他忽然开口了:“对了,哥,我和你说……我昨夜喝酒,瞧见了一个比蔷薇还美的人。”
蔷薇是香盈楼的花魁,颜色之盛艳压群芳。
“竟还有这样的人?”我揉按着他的额侧,顺着他的话道:“是香盈楼的新人吗?”
“不,我在街上瞧见的……我当时正站在窗边呢,就往下看了一眼,便一眼瞧见了她!”清鸣显然又回想起了他昨夜偶然瞧见的那个人,眼睫都激动得有些发颤起来,“真是比整个香盈楼的姑娘都好看,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样美的人。”
清鸣眼光很高,只惊鸿一瞥就能让他这般夸奖的,莫不真是个下凡的天人?
“我竟从未在央城见过她……该是别的地方来的。”清鸣想着他的天仙,不停地盘算着,“不行,我要找人打听打听,最好能再见她一面,这样才能无憾。”
有人好古董字画,有人爱稀奇珍玩,像清鸣这般只对所见颜色如数家珍的,我倒是未见过第二个。
第3章
清鸣那日的阳奉阴违最终还是被爹知道了,被教训了一顿,消停了几天。
因着爹还盯着他,他不好放肆,于是这几日多是留在家中,又为防着爹训他,便躲到了我这边来。
“大哥,还是你这里好。”清鸣自己拉了竹椅出来,躺在院子里消磨,“奇怪了,明明我俩住的也不远,怎么虫子就不爱来你这。”春夏时候清鸣便爱来我这,说是觉得我这里清净,嫌他自己院子里的虫鸣聒噪。
我编竹的手顿了顿,然后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毕竟是师尊的徒弟,虽然不中用,但与那些毒物打了这么久交道,血肉早已与常人有异,普通的虫兽总是避着我些的。
而我学艺不精,大概也是早有苗头的。我胆小如鼠,遇事只知晓避着,而师尊这一脉,使毒用蛊,最要紧的讲究便是胆大,心既要细,也要冷,这我做不到。是以学起师尊的本事来也是七零八落的,连皮毛都算不上。
我那时在南地流浪,身无分文,既不知自己是谁,更不知自己从何而来,要到哪去,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走,靠翻食残羹为生,与乞儿无异。即便如此,我也差点没能活下去。
我被不断地驱赶,因为即便是街头乞儿,也分三六九等。他们划分地盘,然后在这上面讨食,谁也不能逾界。我是个面生的,又哪边的人都不是,于是活得格外艰难。
我不能与那些有地盘的乞儿争食,吃过苦头后我才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也没有御寒的衣物,栖身的地方可能是一座破庙,也可能是随便哪处背风的墙后,但这些地方都是有主的,所以我能否栖身,还要看地盘主人们的心情。
那日我因为实在饥饿,不得已偷摸着去翻了一处有主的剩食。结果被人发现了,挨了一顿毒打,最后被扔到了巷角。
这是个大户人家的背巷,除了每日清晨送肉食果蔬的贩子会来,几乎不会有人路过。如今正值寒冬,以我现在的状况,怕是撑不到明天早上了。
我蜷在地上,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而师尊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身姿飘逸,轻飘飘地从墙里翻出,看见了墙角的我,停了片刻,然后提步向我走来。
我的心随着那一步步靠近的步子亮了起来,渐渐生出了希望。
“救……”我瘫在地上,气若游丝,凭着本能向来人求救。
我那时拼尽全力的这一声呼救,其实大概只是嘴唇碰了那么一下,发出的声音根本不足以让常人听见。
但好在,师尊还是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因为在我最后的模糊视野里,我隐约看见了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后来我才知道,那日师尊是完成了他师尊的遗愿,回去后便可接任尊位。而那个遗愿,便是将这府中负心的男主人送去地底下陪她,换言之……师尊那日方杀了人。
我大概没昏多久,因为醒来的时候我还在原来的地方,日影也看不出移动。
师尊就站在我身边,看见我转醒,弯下腰来,微笑了笑,“怎么被打成这样?看起来怪可怜的。”
我不知他对我做了什么,但我身上的伤痛已经减轻许多,恢复了些力气。再听他这似带关心的一问,这些日子来堆积的委屈忽然就有了宣泄的出口,我的眼眶情不自禁地发起热来,眼泪涌到眶沿,浸得我的世界都模糊扭曲起来。我满腹怨忿想要诉说,然而最后却只是吐出了一个字:“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