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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自山下遇着的娄门主给了他一个人人都清楚瞧见的白眼,还有个娄心月过于热情想要接近,别人的惊诧眼神,孟兰因倒也不怎么在意。
自他出世,及至今日修得此身,这已经是第二回 ,遭逢朱厌之祸,便是他也要自嘲,人不得成仙,偏活得又太久,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上一次因朱厌之故,有林宽身陨,又有八仙府中乌尤花氏、青墟滟氏、安宁林氏覆灭;这一回他方现身,禹州邾氏之主邾伯尧便重伤。
天要如此,便是孟兰因,也不能尽知前事与后事,为此担忧。
所以这一回,他不得不来。
因天下正道仙门云集,人数众多,声势浩大,季思阳便那议事之地设于季氏之演武场内。只见此间众人,或立或坐,但还不等季思阳等人开口,便已有人按捺不住性子,只听一个来自寻常仙门的中年汉子先激动问道:“那害人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在禹州——”
说到这里,他自己便已说不下去了,反正已经在禹州邾氏发生的事情,这里无人不知。
季思阳等人,皆先望了邾采明一眼。
邾采明如此年纪,在诸位修道有成长辈与同修面前,不过只是个小姑娘的形容,显得十分稚嫩,可那面上,却足够冷静,便是林墨与季朝云远远瞧着,也觉得她是一等可造之材。
只听邾采明略一点头,道:“不错……不过来我邾氏寻衅的,大概不止是朱厌,还有自我禹州邾氏叛出,阴魂不散的邾琳琅。”
“什么——”
“邾琳琅的三魂七魄尚在人间——”
“莫非她如今竟与朱厌勾结——”
邾采明这句话,之前并未对人提起,于是除了孟兰因等已知晓邾琳琅行动外的诸人,面上都有了些惊讶,少不得议论纷纷。
邾琳琅,竟然真的死不悔改,不入轮回,还要为祸世间么?
邾采明也是无法,邾伯尧如今还在重伤昏迷,那日除了他之外,其实也并未有任何别的邾氏中人,亲眼看到是朱厌现身。
但,即便不是朱厌亲自前来,也与他有关,因为邾家的道印因此被破。
邾家的道印,与别家一样,秘密收藏,其上之道印,仙人所留,不可能轻易破除;就连那藏匿处,除门主之外,一门之中又有几人能得知呢?
邾采明自己也想不透。
在她心中,其实也不似面上这般从容。
慌乱,但她却也不能辜负邾伯尧对她的怜爱与栽培。
她是邾氏远亲的孤女,因缘际会方成为邾伯尧之义女,虽不知邾伯尧有何等心结难解,不言迎娶娇袅,栽培后人,却知得他怜爱照拂,得他力排众异,不是亲生,更胜亲生。
邾伯尧嘱意她未来做那家主,承继邾氏之门楣,所以就算再难,她也决意,一定要替义父担起这重任,也一定要将她义父医治康复。
就在这回动身来季氏的前一日,夜间独自守着邾伯尧的邾采明,略见了他有些起色,且邾伯尧虽然未醒,邾采明却听到了他在昏迷之中,念叨着的名字。
一开始,他说得含糊,邾采明不曾听清。
但见邾伯尧的手指蜷动,邾采明伸出手握住之时,听得他的话语,清楚了一些。
“郁常……”
他唤这个名字,唤了两回,又唤起另外一个名字。
“琳……琳琅……”
邾采明先是惊讶,然后又觉得似乎含糊明白。
邾家的道印被破,大约和她那位从未谋面的姨母脱不了干系。
还有那郁常?
邾采明想了想,不知这是哪一位。
悄悄问了问师兄师姐,还是最年长的几位说来,是从前邾伯尧的旧友,花勤芳之表字。
花勤芳,花郁常,正就是邾伯尧的同修善友。
说来,邾采明并未曾有幸,亲眼见过这从前乌尤花氏主人。
他身死已久,如今诸仙门子弟只听闻过昔年花氏是如何富贵荣华,挥金如土,却因一位无德骄横的毒妇,落得家毁人亡,祸及满城,早已不能知当年花氏如何风光。
伤重如此,邾伯尧是在梦中得见旧交吗?所以才叫出他之表字?
而邾琳琅……邾采明也算有幸,无缘见过邾琳琅,只听过别人的说其恶性不改,说她邾采明与她这位姑母,实在是相像。
邾采明亦听人言,邾琳琅实则从未真正叛离家门,而是邾伯尧背离两亲,自作主张,以丹书昭告天下;也正因为他如此高调无情的行事,才致前任门主夫妇,抑郁命丧。
还有,邾琳琅当年为正道仙门齐诛,虽负伤而逃,最终也因苍天有眼,难逃一死。
虽然她那三魂七魄不知所踪,但残破尸身却不知被哪个好事者悬于禹州城门之处,引千夫所指,遭万人唾骂。
得解恨之余,仍旧有人大声地鄙夷禹州邾氏。
邾伯尧也被唾弃。
在一些人看来,邾伯尧仿似什么寡言怪物,他沉默,他不辩,也不出邾府大门,更不让邾氏任何一人,插手此事。
所以这个怪人,既是救死扶伤的圣人,又是抛弃亲人的恶徒,不是吗?
邾采明不曾见识过当日景象,却知大概是因外貌相似,为着她和邾琳琅这些像,令邾伯尧对她爱护有加,将她养在深闺,事无大小,件件桩桩,亲自教养,免与世俗之人多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