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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谢正文所言,诈死离家而去虽已得老父应允,但终非孝悌之举,若是此刻不见,便当真是天人永隔,他一生难安。
他欲携爱子,改换容貌,去往安宁探望,见老父最后一面;又忧心秦贺春与家中人不睦,在安宁生出事端,本不欲她也前往,但秦贺春却觉放心不下,于是最终还是一家人同去。
秦佩秋责她多事心软,但秦贺春与他传讯,叫秦佩秋放心。
她说,谢正文的父亲曾令他回家去,要想方设法,将家业传与他;而谢正文拂绝此事,再度伤了他老父的心,如今若再不回去,便是不孝至极。
她说,已经去至平阳,那谢正文先回到家中,家中人待他极好,老父还有一息尚存,想见她与岫扬,明日谢正文便亲自来接他们母子去至长乐门府上。
“那个将我们当作筹码,交于谢家人的,并不像是谢正文。”
谢正文性情良善,多半是未加防备,而遭家人设计陷害操纵。
如今的秦贺春不知真相,亦无法亲自查明,快要说不出更多的话;而秦佩秋似也察觉,想要将她抱住不放,但亦知再如何紧抱都是徒劳。
再不敢信,再不想信,秦佩秋也知他的爱姐已死,她那三魂七魄,大约亦为人所灭。
所以一开始,秦佩秋竟也未曾识破,此番艰难前来的,不过是她临终一缕,放不下,道不尽的痴念。
转眼要将分别,这个虚幻的秦贺春努力将头枕在他颈窝,用最后一点力气,也将他紧抱。
“佩秋……”
“是。但听姐姐吩咐。”
秦贺春勉力一笑。
“事到如今……有仇报仇……”
“有冤……则报冤……”
“但……绝不要滥杀无辜……”
“佩秋……如若我和岫扬见到梦余……会替你问好……所以……你别太早来寻我们……知道么……”
即便三魂七魄散尽,秦贺春仍放不下这些心事。
而这一切冤仇,一切负累,一切事端,也只能凭这聪明弟弟去堪破,再去寻仇。
秦佩秋有千言万语,竟说不出一句,最后只能如从前一般说话。
“姐姐,我都知道了。”
但这一句,收敛了过去的不耐,失去了从前的从容,可秦贺春听得,也便放心了,消失不见。
她就这样离开,徒留一个再无酒意,失魂落魄的秦佩秋,无尽悲鸣,惊动天地。
第224章 章之六十 孽债(下)
耳畔,都是哭声。
林墨睁不开眼。
渐渐地,那哭声变得更大了些,令林墨不知是从前的自己在哭,还是滟九在哭,或者竟是秦佩秋在哭。
就连魂魄都极不安,林墨终于张开了眼睛。
「如果一切是梦,那梦一切都已经发生。」
「若说一切是真,醒时怎么偏有一个林宽在旁。」
是往事历历,是如鲠在喉,是梦又非梦,是真而非真。
此刻的林宽,见林墨醒了,便温柔笑着伸出手来,要扶林墨起身。
显见林宽方才也是在旁一直照料,但林墨被他温热手心碰触,哆嗦了一下,想躲开。
林宽似是不觉,又似十分在意,握紧了他的手腕,偏要他好生坐起,才起身去了一旁,端了茶盏回来。
林墨接过去,想落泪,但忍住了。
屋内焚着香,如麝如兰,温软缠绵,林墨细嗅着这香气,又喝过了温热的茶水,眼前和心内亦更加清明了一些,终于忍不住对林宽开了口。
“为什么?”
曾经问过林鹤,也问林夫人,更问自己,却未料到今日竟问林宽。
是当日的林墨无能,未能救得林宽,也未能替秦佩秋取走谢正才性命。
可谢菁菁呢?她是谢正才的爱女,过往种种,若说与她全然无关,但她毕竟是谢正才的女儿;若说她亦是加害者,她当年也不过是个年幼少女,从未听过她与这些事有所关联。
便是有罪,林墨也觉她罪不至死。
林宽却似看穿他之所想,轻哂道:“这世间罪不至死却又死的,何止一人两人?”
“可是——”
林宽含笑示意他先别急于辩驳。
林墨可怜,昏睡得亦不安稳,于是此刻衣襟凌乱,引得林宽开口说起了旁的话。
“你身上的伤,是那个秦佩秋所为。”
他不是在问,而是断言。
而林墨闻言,想起往事,也想起了季朝云,长叹一声。
亦确如林宽与季朝云所言,这伤自秦佩秋处得来。
眼见他沉默着,先将衣襟一拢,林宽又复一笑。
即便林墨不言,林宽也知自己说的是对。
那是一处刀伤,细,亦不长,显见那刀锋锐,那刀势凌厉。
它落在林墨胸前偏左的心口位置,于常人来说,是致命之伤,必死无疑。但也许是天要安排,于是又令眼前这一个林六郎,不仅天生有那歪骨,亦生了一颗长在右侧的歪心。
是秦佩秋不知此事,又或是他蓄意放过,林宽不知,也未知林墨是知或不知。
但据林宽想来,以林墨的性情,秦佩秋若要杀他,他大约也就是站在原处,引颈受戮罢了。
自林宽复生以来,还未听过林墨自己说出这一段事故,非是林墨欣喜过了头忘记诉说,更可能是他还没有机会说,也不知该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