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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这道光就会收敛,归为一片无惊无乍的丝弦,没人够得着,固然也无人能波动。
短暂的奇迹,喻恒筠愿长久追逐。
为一颗流星的坠落追逐千万里,为一处盛景的绽放等候千万刻,他曾不懂这种痴,在心底自问做不到。
可当喻恒筠凝望青年纳万象而不容的眸,当他从中寻到瞬息即枯落的盛景,流星和大气层碰撞的瞬间,他明白了这份奇迹。
若这道光能在青年的眸中恒而不散,喻恒筠愿为之守望一生。
但转瞬他就收好眸中毫不吝啬散落的点点光辉。
见青年眼中天光散尽,喻恒筠凑到刚醒来的傅择宣眼前,用含倒刺的猫舌舔了舔眼睑。
傅择宣也没谴责过喻恒筠爬上他被窝的行为,只是一如既往把喻恒筠往床上丢,第二天一早在眼前与饱含深情的绿眸子对视。
醒来的数分钟内一直是傅择宣一天中最脆弱懈怠的时分,他从梦里强烈的情感中剥离,猝不及防闯进一片幽深的绿林,寻不着方向,被冲击性极强的情感包裹。
他往往要用极强的心理建设来防备。
告诉自己不会做妥协的那一个。
喻恒筠一定还会离开。
这样就不会被拖拽进深海,在平静安宁中走向死亡。
深海经常会在傅择宣眼前浮现,专心时、发愣时,深蓝的幽影总在眼前晃动。
为了把幽影从眼前驱除,傅择宣要努力做好心理建设。
但他逐渐有些恐慌,幽影从前不会出现得这么频繁,他要投入比以往更多的时间搭建牢笼,才能困住晃动的深海。
他开始不时提醒自己重复的话语以维持平衡,曾归属于闲暇的时间掰裂开来,变成空白而碎片化,裂缝间填充进了在梦境中经历过因而清晰无比的记忆。
梦境不属于他,记忆却狂肆。傅择宣陷入了这般狂潮,从记忆惊醒后恍惚空白,片刻记忆飞走,如同只是小小发了个呆。
……
错过相依为命的母亲病情的儿子,在机器滴声过后跪倒在病床前痛声啼哭,却在梦境中见母亲正常衰老,无病无痛。
辗转找寻多年的孩子在梦中回到家,温馨的晚餐桌上是彼此眼中带泪的笑。
阳光、青藤、微红的颊,勇敢告白后风中传来的细语呢喃,相拥时的怦然心动。
不再为贫苦、饥饿、战争困扰的国家里,孩童脸上不再是阴霾,吹起的泡泡中闪耀着每一个家庭的平凡幸福。
若记忆仅是这些,傅择宣就不需要用柜子将其封锁,而是让其漂浮在脑海中,一个念头就能触动。
让他恍惚的是欲望模糊的界限。
哪些是幸福?得到心理在此刻最渴求的东西?
那这些充斥着欢笑与温暖的记忆,和那些把人拽入欲望之海的记忆相比,又有什么不同?
欢笑与温暖的尽头,是否充斥着叫人迷幻的血腥、叛逆、靡乱、禁忌?
这些最让傅择宣感到恍惚,也更让他明白,越刺激越让人迷乱沉沦,是平凡的力量所不敌的。
赤条条在被褥间翻滚的男男女女,赌桌前烟雾所模糊的真心与现实,变幻的灯光下由酒精操纵的权欲游戏。
最痛苦也最刺激的是杀戮后血色梦幻里的荷尔蒙失调,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只会越来越偏离正常的情绪。只留下刺激的快感。
空虚——杀戮——空虚——杀戮……这个循环盲目单一,却掀起一阵又一阵兴奋的潮水。
……
这些都是喻恒筠所不能感知的。
他唯独能感受到不变的生活中悄然变化的氛围,和充斥在空气中、越来越密集的焦躁因子。
最开始喻恒筠以为这是自己的出现导致的应激反应。
但当他一次又一次捕捉到青年的失神,失神后有时平和,有时不由自主出现的发抖、僵直、蜷缩、抽噎,他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喻恒筠开始尝试在青年发呆时把他叫醒,或是以改变梦境的方式进入傅择宣的意识,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
傅择宣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失神后他木僵得如人偶,摇摇晃晃奔向下一场预定的场次,没有灵魂,形同机械。
因在用餐时都不可控制地陷入恍惚,青年经常吃几口就把饭菜倒掉,肉眼显而易见地又瘦了几分,先前因规律健康饮食变得稍微红润的脸也苍白、晦暗了许多。
喻恒筠心疼极了,却无法介入,这更是让他也加入了焦躁因子的创造中去,连同着忽略了最基本的问题:为什么傅择宣表现成这样,梦境都没有崩塌的迹象。
正是因为傅择宣无意识地在与导致崩塌的因素抵抗着。回到家里几次和好友们确认梦境状态后,纪襄之无意的一句「怎么梦境还没结束」让喻恒筠思考了这个问题。
傅择宣想排异,想逃脱,不相信,唯独不想妥协。
喻恒筠要的当然是那一点「唯独」,他冷静下来,又观察了几天傅择宣的行动,思索了很久。
最终他回到家,把猫的身份完全抛弃,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套上常服,在家里翻找,把自己想好的东西都揣上,最后开门、关门、迈步,站在傅择宣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如果傅择宣的家是作为他盘踞的大本营,就像梦境那样自成独立空间,喻恒筠不太确定来自外来的因素能对傅择宣的状态能不能产生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