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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简凉意放学回家,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嗬啷嗬啷”麻将碰撞的响声,以及毫无预兆的、平地炸起一声“杠!”
要多吵有多吵。
可是今天却出了奇的安静。
安静得都有些诡异。
简凉意抬脚迈过门槛,看见脏乱的客厅内正端坐着一位大爷。
屋内没亮灯,说是大爷其实全凭感觉。
对方肩宽个高,腰背又挺得端正,和周遭缩头驼背的人简直就是天地两级,对比那是十分强烈。
再加上那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老爷子虽说上了年纪,但是似乎宝刀未老,单凭那股子气势都能镇住一屋的男女老少。
当然,也有他身后负手而立的两位保镖大哥一份功劳。
再走的近点,简凉意看清对方的五官,大爷的样貌似乎有些熟悉,一个称呼溜在嘴边呼之欲出,却迟迟叫不出口。
“意意。”
身后有人喊他。
简凉意转身来看,是许久不见的梁月白。
“叫姥爷。”
简凉意上一次见自己的姥爷还是小学。
那会儿他爸妈出现分歧天天吵架,简荣景一怒之下一巴掌把梁月白的耳朵打聋一只,隔天他外公就带人过来,在大院里活活打断了他爸的一条腿。
不久之后,简凉意的父母离了婚,梁月白放弃了他的抚养权,把六岁大的简凉意丢给了简荣景,直到成年前都没有回来看过。
因此简凉意对他妈就没什么好感,更别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姥爷。
他皱了皱眉,没理会梁月白,绕过客厅里的人往卧室去。
卧室本就不大,因堆满杂物更显拥挤。
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的奶奶坐在窗边,低头用金纸叠着元宝。
“人呢?”简凉意问。
死了总要见着尸体。
奶奶抬眸看他一眼:“烧了。”
“烧了?”简凉意捏紧拳头,“我还没回来。”
“你!?”奶奶突然停下手上动作,抬手指着简凉意骂道,“你个兔崽子有什么用?你老子死了你连孝都不披!你巴不得他死吧?你回来干什么的?你跟那些姓梁的一起滚吧!”
“奶奶,”封珉赶紧出声阻止,“您别这么说小意…”
“他简凉意明天就改姓了!”奶奶对着窗子情绪激动地大喊道,“老简啊你在天上看看!看你儿子啊!被人踩脚底下欺负——”
屋外灵堂的唢呐声响起,盖住了这撕心裂肺的哭闹。
简凉意只觉得耳边同时炸起一道尖锐铃声,想一把淬了毒的箭尖,从耳朵直入大脑。
疼得钻心。
唢呐声在吵,音响把音量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奶奶还在骂,指着简凉意骂,指着客厅骂。
所有的声音揉在一起,像灌香肠似的往他耳朵里塞。简凉意听得想吐,连带着心跳都跟着变得沉重。
封珉按住他的肩膀,眸中露出担忧的神色,简凉意想回他一句“没关系”,然而还没开口就眼前一黑。
天旋地转就在下一瞬,简凉意头重脚轻,往旁边猛栽下去。
这都什么操蛋的事情。
再醒来是在附近的一家社区诊所内。
简凉意靠在封珉肩头,手背上还扎着点滴。
“你发烧了。”封珉低头道。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简凉意费力地把头偏过去,却在中途被对方重新按回来。
之前的眩晕感还有余力,他有些恶心,但是尚且可以忍耐。
“就这样吧,马上就挂完了。”
冬季感冒发烧的不少,把小小的诊所坐的满满当当。
病人大多都是小孩,被妈妈奶奶们抱怀轻轻拍着睡觉。
简凉意记得自己小时候生病梁月白也带他到过这里。
梁月白长得好看,在这边人缘也好,几个大人凑一起唠嗑说话,他就窝在妈妈怀里似懂非懂地听着。
后来梁月白离开,他生病也只是吃完药睡一觉,很少像这样坐在诊所里挂吊针了。
“要喝点水吗?”封珉手上还端了一杯温水。
简凉意看一次性水杯被手指捏皱,又想到了小时候封珉也曾这样,坐在自己身边给他掰了半块面包。
淮城就像一个牢笼,把他关到了十八岁。
之前简凉意没那么排斥,现在却有点呆不下去。
他只要在这里,就像被泡进了过去。
哪里都是曾经的影子,就好像那些暗无天日还依旧压在他的头顶,逼的他喘不过气。
他见过方子路。
所以想逃出去。
简凉意拿过那杯水,仰头喝下。
温水润过喉管,暂时舒服了不少,他在封珉肩头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
没睡太死,但是人有点迷糊。
直到拔了针还有点意识不清,被封珉拉着手腕出的诊所。
“你脸色不太好,”封珉替他整理了一下睡歪了的衣领,“要不要去我家睡一会儿?”
简凉意乖乖站着,感受着对方的照顾:“不了。”
“那你去叔叔的灵堂吗?”封珉又问。
简凉意摇了摇头:“我回学校。”
简荣景他现在也看不到了,那也没必要继续在淮城。
简凉意只是想看一看这人是不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