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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说九归向谢龄写这封信的时候,泡在热泉里的人施施然起身,捏诀一去水迹,挥袖招来衣衫,踏步上岸,于雪中一点足,掠向某间营帐。
谢龄坐在帐间看书。身在秘境,危机将至未至,他这个空心寂灭境唯有担起吉祥物的责,委实无聊了些。听着帐外风声,看着手里的书籍,渐渐的,他开始走神。他思绪飘飞回从前,可飘着飘着,神识忽然被触动。
——有人朝他的帐篷过来了,是谢龄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相处的崔嵬。
崔嵬来得太快,谢龄思绪回转的一瞬便到了帐帘外,也不打声招呼,抬手一掀,步入其间。这让谢龄想到了一个人,他的便宜师兄古松。
崔嵬头上插着桃花枝,乌鸦也停在上头,闭着眼似在打瞌睡。他走进谢龄的帐中,表情毫不见外,四下一扫,坐去了萧峋那张罗汉榻上,轻拂衣袖,冲谢龄道:“我以为你不会来呢。”口吻熟稔。
谢龄不免紧张,倏尔又冷静下来:家常便饭的紧张了,就算应对出了错,难不成还敢打我?思及此,谢龄看完走神前正看的那一页书,才抬起头说:“他们都来了,我为什么不来。”
“他们?哦,吴芳年和孤晴。”崔嵬脑子转得很快。
谢龄顺势记下这两个名字,听得崔嵬又说:“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你竟连一碗茶都不给我倒。”
咦?雪声君待这人的态度也是如此?谢龄暗暗惊讶,而崔嵬说完,自己站了起来,走去帐蓬中央那小矮几前,翻起一个瓷杯,倒上满满一杯茶水。
萧峋用的这一套茶具刻有符文,可维持温度不变,故而崔嵬倒出的茶还是热的。他喝了一口,坐回那榻上。谢龄想了想,问他:“你来做什么?”
崔嵬:“泡泉啊。”
崔嵬理直气壮,谢龄对这个回答无言以对。他也抿了口茶,搁下杯盏时对崔嵬道:“白日之事,多谢你。”
“客气。”崔嵬满不在乎。
谢龄不由打量起崔嵬,目光很隐秘。说起白日那件事,便不得不想起古松。谢龄对崔嵬和古松之间的恩怨很感兴趣,现在正主之一在面前了,却又不能问,当真遗憾。
谢龄将目光转向手中的书掩饰这份遗憾。
崔嵬喝空了杯中的茶,翘起一条腿,长靴在足以淹没脚踝的毛绒地毯上点了点,道:“山雨欲来,你当瞧得出,打算如何?”
“来了再说。”谢龄面无表情回答。
崔嵬噗嗤笑了声:“这话我就不该问,长点心眼吧,谢大仙人。”他把瓷杯丢回矮几上,伴着哐当一声响,起身往外。
“茶不错,想来不是你泡的。走了。”
崔嵬走去帐外。掀帘的一刻,谢龄看见了如墨的夜色,细密的雪漫进来,转瞬被帐中的温度烤散。
他的最后两个字,又让谢龄想到了古松。
远离营地之处,堆满雪的老树外,谢风掠听见萧峋的那句疑问,瞪眼无言。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谢风掠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萧峋笑了一笑,神情口吻和之前戏弄瑶台境两人时如出一辙。
“放肆无礼。”谢风掠见他如此更加火大,咬了一下牙,重重说道。
“你只会说这一句?”萧峋耸肩,将手抬起、一甩衣袖,“你喜不喜欢,我无所谓——谢龄喜欢就好。”
他的话藏着某些含义,但谢风掠没有听出。他听得满身愠怒:“你竟直呼他名讳!”
“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萧峋又是一声不以为意的哼笑,笑罢转身,折道返还。
萧峋的背影在风雪里越来越远,一身赤红缩小成一个点。谢风掠凝视着那个点,抬手往虚空一抓,抓出长剑。
谢风掠右手握上剑柄,就要拔出,但过了许久终究没有拔出。
萧峋快步回到帐中。谢龄以一种放松舒适的姿势靠坐在榻上,灯架上的蜡烛短了一大截,很快便要见底,他过去换掉,扫了眼谢龄正看的那书,唤道:“师父。”
“嗯?”谢龄不咸不淡应了声。
萧峋看向自己那张榻,再看了眼矮几上的茶杯,眉梢暗挑,问:“方才有人来过了?”
谢龄:“嗯。”语气和上一声仅有些许不同。
“哦。”萧峋往那被人用过的杯子上丢了道洁净法术,绕着矮几走了一圈,带上盛着茶汤的公道杯,挪向谢龄,步伐和语速都慢吞吞:“我可以知道是谁吗?”
他这时的神情和先前同谢风掠说话时完全不同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眉眼轻垂,从头到脚,连头发丝儿都显出乖顺。他给谢龄的茶杯里续上茶汤,谢龄也不隐瞒他,直接答道:“崔嵬。”
为什么会是崔嵬?
萧峋转眼联想到谢龄告诉他和谢风掠热泉处有人,又想起白日里在东华宴上和崔嵬遇上、来到秘境后崔嵬解人间道的围。崔嵬是个危险的人,萧峋看他看得不是很明白,而他竟找来了这里——说不定,还是等在这里。萧峋心中生出警惕:“是他?他来做什么?”
“说了几句话而已。”谢龄语气淡然。
崔嵬和谢龄有什么话好说?不,这人和古松的关系有些复杂,谢龄又是古松的师弟,说不定当真有话说。萧峋心底的警惕更甚。他小心翼翼收敛神情,在谢龄那长榻另一侧坐下,迎着烛光去看谢龄的脸,斟酌着词句问:“他和师父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