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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去把他的脉,甚至给他呵着冰冷的手,奇怪道:“师父,你怎么了?”
云冲和避开他关切的目光,甚至将手腕从他掌心挣了出来,他快步朝道场走去:“你去喊灵遥思和吴煜来八极阁。”
沈魄不明所以,只是点头。
云冲和又冷淡道:“你不必跟来。”
沈魄完全不明白这冷淡的来源,他临行前一晚自己确实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也有僭越之举,但到底发乎情止于礼,当时师父也未怪罪,怎的过了七日,还翻那旧账吗?
他心急火燎地叫上吴煜与灵遥思,看他二人进了八极阁,自己则在阁外等候徘徊。
直到日上三竿才见二人神色苦楚地走出来。
吴煜心烦意乱,先跨着步子走了,灵遥思被沈魄缠住,偏要他说出个所以然。
灵遥思知道这混世魔王,晓他心忧师尊,若不说个清楚,很难放他离开,于是他为难半晌终是悄声答道:“迟早你也要知道的。师尊说他……”
“说什么?”
“说他放弃此次飞升的契机了。”灵遥思苦恼道,“师尊让我们二人通知各道门大家此事,就说他未能成功历劫,不必寄希望于他了。”
“为什么?!”沈魄不由得瞪大双眼,此事不仅关乎蓬莱的面子,还关乎云冲和的威望。就算这些都不考量,单说云冲和此人,他痴迷此道,殚精竭虑、苦苦修行便为提升境界、一朝成神,可守护苍生千年万年,这是他一直心心念念,心之所向,绝无可能随随便便放弃。
灵遥思眉心紧蹙:“师尊说,天启之书要他做的事是他绝无可能所为的。”
沈魄疑惑地看着他。他想不出有什么事是师父做不到的。
“天要他杀生正道,手刃爱徒,方能……方能飞升……”
!!!
沈魄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天灵盖发麻,脑内轰鸣不止,如逢雷击,半晌才又将信将疑地问道:“手刃?”
且不说爱徒,便是任何一个徒弟,云冲和都绝无可能下手。
灵遥思也清楚这一点,所以爱徒到底是沈魄还是别人,他根本不关心。
“此事倒也不鲜,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年前的五气真人,便是杀妻飞升的。”灵遥思忿然道,“此事实不是君子所为,但天道无情,绝情弃义者方可成神,实在是两难的局面。”
那五气真人成神后,庇护一方,重病之人常到他庙宇供奉香火,祭拜问神,他也灵验,倒像是救苦救难的慈悲神仙,早已无人再传他当年杀妻一事,而那位可怜的妻子,也无人知其名姓,甚至没有庙宇,亦无牌位。
她就这样被牺牲掉了,以一人性命成全万人。待她死后,不知那位五气真人是否还鼓盆而歌,要夸她死得值得呢。
沈魄双目赤红,几乎攥起了拳,咬牙恨道:“狗屁的天道。”
“无端慎言!”灵遥思慌忙捂住了他的嘴。
“这破烂神仙不当也罢,我去叫师尊不要伤心了。”沈魄勉力挣开,说着便要反身进八极阁。
灵遥思拦住他:“让师尊歇一会,他刚刚闭目静心,不让人打扰。”
沈魄知道,说是说不让“人”打扰,其实拦的就是他一个人,他如今多少有点明白师父为什么对他冷淡,毕竟,是他使他不得飞升。
但其实若是云冲和下得了手,沈魄愿意将命给他。
愿意主动将脖颈洗得雪白就于他的茂陵剑下,甚至不叫他脏了手。
可他同时也知道,云冲和与什么五气真人并不相同,他绝无可能伤害自己。
当时沈魄想得很简单,他甚至有些高兴,他觉得倘若师父放弃飞升,蓬莱就和往常一样,到了年末元日,大家便还可以一起过年,他还有一个剪了一半的窗花,再过几日就可以送给云冲和,再贴到他靠过道的窗子上。
更何况高处不胜寒,他觉得,那天上本就凉薄,或许唯有人间,唯有彼此,才值得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当然清楚自己这样想很自私,但他无法控制地这样想。反正本来他就是一个卑劣的人,被踏到泥里的人,他近乎偏执地不愿意再失去他唯一的光。
狗屁的天道。
他仍要这样骂道。
但很快接到信的各道门大家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们纷纷传讯而来,追问究竟是什么天劫,将修真界第一人云冲和都杀得这么体面。
他们要法器有法器,要人有人,倘若需要,便是一呼百应,只为供出一位千年来的神仙,使道门压佛门一头,又有何不可。
本来蓬莱咬死弃便弃了,各家不明就里,一时也找不到由头。可突然有一日,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云冲和放弃飞升,是因不愿杀生证道,而天启之书中要他杀的是一个与他有染的徒弟。
这话中半真半假,驳也不好去驳,太多人上嘴唇碰下嘴唇,最肮脏的话就传了个天下皆知。
什么难怪他座下弟子姿容绝世定是盼着收入囊中,什么云冲和深夜在凤栖堂与男弟子搂抱亲吻,还有蓬莱最正经的述古堂藏着污秽之书便是师徒不伦的内容……这些言语有些是无稽之谈,有些却带着真假掺半的细节,而且细节明里暗里越来越像针对沈魄。
蓬莱弟子自然人尽皆知沈魄天资卓绝,云冲和对他格外青眼,沈魄又是八岁上山,对师尊感情自然亲厚,但要说他二人亲吻甚至……有染,逾礼越矩,大家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