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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谢安之搬到清溪医院,医疗费全免以后,他们家最大的支出骤然消失,经济压力也轻了很多。
季言礼本身有翰林的全额奖助学金,加上社团补贴和餐补和各种学生活动的勤工费,只有季以禾一个人在开销,但她也很省,所以打工的闲钱竟然还存了下来,季家资产终于变成正数了,虽然不多,但居然也有了“挥霍”的余地。
生日当天,谢安之的精神倒是出人意料的好,她特地披了件大红的外套,看起来喜气洋洋,衬得气色红润,神采飞扬,跟换药的护士不住说:“我儿子今天成年了哦。”
护士跟她年纪相仿,一来二去也熟,听了连声道:“恭喜啊,我儿子要是有他半个优秀,我也就不操心了,你不知道,他成天偷鸡摸狗去网吧通宵,我烦都快烦死了。”
季言礼站在一边微笑,护士越看他越喜欢:“你看看,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斯斯文文,诶,难怪小奚爷喜欢。”
季言礼:“……”
是么,整个医院都知道他是谁了么,难怪他平时进出医院总有护士对他行注目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省长视察地方机关。
……
喜欢有什么用,喜欢也没把人留下来。
“知书呢?”谢安之又问,笑吟吟的,“他怎么还不来?他儿子过生日,他为什么还这么慢?不像话。”
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护士看了一眼季言礼,垂下目光没说话,手上整理着悬挂的吊瓶。
“你忘了,”季言礼轻声说,“他在高浙数学院上课呢,下班才回来。”
她已经不记得季知书死了,最近总是在问他去哪了,为什么还不下班,为什么还不回家,为什么还不来看她。
季言礼每次都说,快了,快了。
每次谢安之都一派天真地信了,还会害怕护士对他们夫妻恩爱产生误解,每次都要解释:“他是教授,这次一定是特别、特别忙。否则他总是在医院陪我的。”
她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生过病,或者生了什么病,但她竟然还记得自己每次睁开眼,都会有人守在床前,握着她的手。
*
季言礼本想点外卖,在病房里和谢安之一起过生日,但谢安之不依,非要他带着以禾下馆子,还说医院病恹恹的不喜庆,他十八岁生日,不可以一直待在医院里。
她动嘴,季以禾直接动手,拽着季言礼就往外拖,季言礼最近也并不感觉自己有多累,但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原本合身的白衬衫都显得宽荡荡的,一个没站稳差点被她拽翻。
季言礼拗不过她两,只好和以禾去了街对面的饭馆,
等上菜的时候,他的手机就放在桌边,忍不住过一会就看一眼,过一会又看一眼。
季以禾奇怪地看着他,毕竟季言礼是那种毫无手机瘾的人,忙起来一周都不开机。
“在等人电话?”季以禾悠悠地晃着旺仔牛奶罐子,咬住吸管,歪着头看他。
“……”季言礼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没有没有。”
总觉得,或许,奚野会主动联系他。毕竟他的生日这么好记。
也有可能,太平洋和这里有时差。季言礼想。或者压根就没信号,或者奚野又在睡觉,或者手机又被摔坏了。
虽然很可笑,但季言礼莫名其妙产生了个怪里怪气的想法,他已经成年了,就算谈恋爱都算不上早恋了,他可以单方面把奚野当做男朋友,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季言礼垂着睫毛,看着倒扣的手机壳,其实他很困了,昨天忘记了时间,学到凌晨两点,晚上就睡了四个小时,他一直在强打精神,这个生日也不是委屈自己才说不过,而是真的不想过。
他也是真的担心奚野。
他吃饭的时候会想着奚野有没有吃,睡前会想他睡了没有,那些念头像是倏地划过的流星,没办法遏制,也没办法阻拦,一闪而灭,想念的发生和结束都那样迅速,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留下一个滞后迟钝的余韵,像是一个音拨完以后琴弦还在兀自震动。
……
原来刚刚又想到他了。
说来也奇怪,那些漫长的三轮复习,煎熬焦虑的学习气氛,紧张的生活节奏,都安静平和味同嚼蜡,像是机器在单调地工作,不悲不喜,画面如同被拖着进度条飞驰而过,闪动快得看不清楚。
反而是其中寥寥几帧,定格在一个空白而没有意义的虚景中,转瞬即逝的奚野的身影,却被积压的情绪扩充拉长到足以撑满全部的时长。
有的时候,季言礼忍不住想,如果奚野真像看起来那么潇洒和无所谓就好了,可他其实在乎得太多又在乎得要死;他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攥紧了手里仅剩的东西恐惧失去;他永远把脚跷在桌子上,懒散地枕着小臂,嘴硬说我要在你的坟头蹦迪放火自杀,其实真正想说的,应该更简单,简单到只有区区几个字。
“我不想失去你。”
但凡能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他能坦率地把话说出口。
大厅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四周弥漫着热菜热汤的香味,热浪和空调略带霉味的冷气交汇在半空中,冰镇汽水的盖子砰砰砰的起开,嗤啦一声涌起大片白色的气泡。
那一刻好像才后知后觉,整整一个月过去了,真的联系不上了,打不通电话,被所有软件拉黑,没有航班,没有任何方式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