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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那个大哥哥有没有把她救下来啊?”
“你说的是谁?”
“就是那个圆脸小姐姐,喏,这就是她给我的。”
莫从本还在思忖他说的圆脸小姐姐是谁,看到他手中东西时,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那是一把亮银色刻着莲花的长命锁,那颗红翡依旧好好的悬在上面,只是锁身被人用暗红的血画上了一个奇怪符号,若是其他百魂门弟子在场也不一定认得出这画的是什么鬼怪符形。
可莫从认得。
这是她教给骆若云的,修炼精血所绘保命之物。
她在这一刻明白了为何小孩被妖吞噬掉却没死,为何一直撑到被人救出身上也完好无损。
小孩精神很好,在她耳边自言自语。
“我跟爹爹被卷进来后被那个姐姐救了,本来林里只是雾气重了点,走一阵子就能碰到一个迷失的人,大家便聚在一起拿粗枝防身寻找出去的路,那时候还没有妖怪。”
莫从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满心都是那长命锁,她猛然扶住那孩子肩头,打断他的语气中带了丝焦急:“你说的圆脸姐姐她人呢?”
她问出这句话后脑袋还泛着疼,这长命锁是骆若云的没错,可在她回山门前骆若云分明告诉莫从她要去别地出任务,任务时间恰好跟这片荒岛闹妖错开。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孩看着她手里的长命锁发愣:“姐姐...姐姐把我抱开了,然后那道红色的光把她后背伤了。”
“我问的是她人呢!?”
被红光所伤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莫从心底却渴望着,不知是渴望被告知这是假的,还是想让他彻底粉碎她可悲的丝丝希望。
小孩被她摇得有几分呆滞,或许经历过这遭生死祸劫让他变得比普通孩子多了些稳重,他倒没被莫从陡然厉声的问话吓到,乖乖回答:“姐姐被伤后就把长命锁给我了,让我戴在身上别摘。”
小孩“啊”了一声,接着道:“姐姐说要和我玩一个游戏,她会扮成一个丑八怪来追我,让我一直跑,就算被追到也不要紧,因为会有人来救我们!她还嘱咐我,要是碰到那个来救我的人,一定要让来人记得把她也一起救出来!”
他说得兴致冲冲,莫从却忽的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双唇像是被粘黏到一起,牙齿也万般沉重,她喃喃问:“你最后,被抓到了吗?”
“师姐,白公子给咱们的符篆起作用了!那只妖不见了,你快来瞧瞧!”
这声呼喊如同案板一拍,给她落下了刑罚。
此生注定无法摒弃情感却又无法彻底拥有它的刑罚,她体会不到任何美好的感情,却时刻不在浅尝骆若云被她亲手所杀的痛苦,这份痛苦与悔恨将会烙在她心间一辈子。
她甚至觉得自己也应当同那疯癫师弟一样,坐在一旁自扇耳光,笑笑停停。
而此时,小孩欢快的声音与师妹的惊呼重叠在一起,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染上一片暗尘。
“抓到了呀!”
“是骆师妹!”
......
她到底做了什么。
记忆中带着婴儿肥的软软小脸与那只满身暗紫色皮肤浑身油腻肥胖的妖重叠在一起,骆若云往她嘴里塞糖人的画面犹在昨日。
“师姐,你吃呀!很好吃的!!”
“不会胖,真的不会胖!你看我,一点也不胖!”
银链。
莫从掏出那根从骆若云身上甩下来的雪紫色银链,眼眶干涩得让她不敢睁开。
她好像掉入一个怪潭池沼,满池的黑烂淤泥把她疯狂下拉坠,池中浮起的白骨傀儡犹如抵着她的脖颈将她与之融为一体。
池沼之下,是无底深渊。
被小孩拉拽着不停缠问的话语像根根长针,反复在她脑海扎刺。
“大姐姐,那个大哥哥到底有没有救下那个姐姐呀?她告诉过我,我们都不会死的!”
“你快点告诉我呀,大姐姐!”
眼皮下瞳仁颤动得厉害,莫从抬起手,轻轻揉了一下他发顶,尽量学着骆若云的语气应道:“救下了,圆脸姐姐没死,被我们救下了,她有事先走了,走之前让我叮嘱你回去要听你爹爹的话呢。”
小孩嘿嘿笑了,点头理所当然道:“我就知道姐姐不会骗我,大姐姐也帮我捎个话好不好,就说我一定听话,让姐姐等我长大,那时我就去百魂门当她的师弟,换我来保护她!”
“...好。”
小孩得到她允诺,笑嘻嘻的跑远了。
“师姐,这里清理得差不多了,去与白公子道别吗?”
“......”
沐执伞时恍若天上仙神,她抬步慢慢走上石阶,伞间垂落的纱幔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摆动,她出口的话也把莫从从头到脚给冻住了。
“换作旁人你便不恼?”
道法未成,就连心都只红一半,难道单单只是骆若云的死才让她心魔作乱,百魂门的弟子便与她无关了?
那么她鄙弃眼前人无心的想法,又显得多么可笑。
莫从被她轻而易举的责问住,说不出话,心里缱绻不断的苦涩和自弃宛如生了根,不断繁衍滋生出更加强烈的痛苦侵蚀着她。
她亦没有意识到,她的沐师姐只是在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