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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她,仿佛是冷色调的。
是厚重的墨绿,是深不可测的冰蓝。
周任故作轻松,所以,萱萱,你想对我说什么?
周任,无论如何,我们确实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讲。她背对着他,声音不疾不徐,透露出坚定的理性,所以我劝你,不要再做无用功了。少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才是正确的选择。
自从两人重逢之后,这是她对他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字字句句,似乎都是在为了他好,却又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好像他一直以来的千样努力、百般讨好,都没能融化她分毫。
饶是他知道她不会轻易原谅自己,早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周任还是因为她话语中潜藏的信息而感到几分尖锐刺骨的疼痛。
他沉默良久,把心里那股难受劲儿缓了过去才开口:我很清楚,我不是在浪费时间。
向前一步,他久违地呼吸到她发梢的栀子香气,心尖颤了颤,语气顿时软了下去,低低道:你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是我明白得太迟了,对不起。
如此虔诚,如此深情。
像是忏悔的信徒,在向神明祈求原谅。
如果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话,韩译萱很难说此刻他依旧没有打动她。
可她的心底也只是微微泛起了涟漪,很快又复归平静无澜。
她闭了闭眼睛,决定摊牌。
分手以后,我以为自己得了癌症,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是,我在外面的时候,想着既然都快死了,总要尝试点没玩过的东西才好。
她继续背对着他,简单而缓慢地叙述着,语调堪称冷酷。
所以,我跟别人睡了。
她直直盯着墙上泛黄的海报,没有回过头看周任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他的一声轻笑。
你以为你这样骗我,我就会放弃了吗?
这时候,韩译萱终于转过身去,平静地跟他对视。
我没有骗你。她的双眸不带一丝情绪。
多年相知相识,共枕而眠,是不是撒谎,视线交织之时,一眼便知。
周任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猛地一炸,太阳穴鼓鼓跳动,一股锥心的寒意如同毒蛇般攀着脊椎骨爬了上来,暮春天气里,竟冷得他浑身发抖。
他眼尾瞬间泛红,牙关紧咬,狠狠抓住她的肩膀,双手却不自觉地轻颤着。
是谁?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射出来的。
没有谁,萍水相逢,for one night而已。她说得十分坦荡。
他还来不及说任何东西,她又继续道:
周任,我以为我非你不可。
原来不是。
其他男人也同样能给我带来快乐。
一句又一句,字字如刀,剜得他鲜血淋漓。
他毫无还手之力,节节溃败,溃不成军。
大脑似乎失去了运作的能力,周任唯有痛苦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韩译萱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肩膀,一言不发。
她知道他会感到痛苦。
长痛不如短痛,原本她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选择打开能够释放魔鬼的匣子,然后旁观他的痛苦。
但那些话说出口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看着他略显扭曲的脸庞,她心中竟然有一种嗜血的残酷快意。
听说杀人是一种会上瘾的事情,只要第一刀下去刺破皮肉见了红,后头便会跟着一刀又一刀的下去,根本刹不住。
原来,用言语杀人也是一样。
她知道他爱她,她看出来了,他没有骗她。
她清楚明白地意识到这一点了。
于是她手里就有了刀。
好可笑,她和周任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在那阵快意之后涌起的,是莫大的悲凉。
再睁开双眸时,周任的眼底已经血丝密布,一片猩红。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发了狠,用力将她推倒在旁边的床上,左手五指顺着插入她的鬓发,垫起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如果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那你是大错特错。他靠近她,与她鼻息交融,神情称得上有些狰狞,嗓音也哑得可怕,我他妈根本不在乎。
说完,他便吻了下去。
唇齿交缠,攻城略地,是一场带着血腥味的亲密。
韩译萱用尽全力地推开了他,气喘吁吁,死死盯着他。
她一头黑发散乱如翻卷的乌云,眼底隐约有泪。
别自欺欺人了,你很在乎。她说。
几乎没有男人会不在乎。
睡过多少女人是他们胸前光鲜漂亮的军功章,但跟多少男人上过床却好像成了女人的羞耻,把她们永远地钉在示众的牌子上,人人皆可唾面。
男人向来都是这样的,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她不认为周任会是例外。
你走吧。她再度开口。
他却死死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我不走他喃喃地说,不就是睡了几个男人吗,现在已经二十一世纪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