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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春寻思,这大户人家过年都是互相送人参鹿茸什么的,怎么也是千八百两的价位,于是她鼓起勇气道:“一千两。”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梅夫人的表情,琢磨着她一会儿发飙之后,怎么讨价还价。
却见梅夫人霍地站了起来,“既然是给陈氏送节,一千两怎么够!”
这可是儿子入朝为官后头一次跟她要钱,以梅子渊的个性,能主动向陈轩缓和关系,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难。
梅夫人在屋里左搜右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翻了好几个箱底,顷刻间抱着一摞银票和首饰堆到潘春面前。
“子渊啊,这里有三千两银票,还有一些首饰。娘知道,你在朝里受那姓陈的打压,要是用着疏通关系尽管拿去使,不够我再把嫁妆翻出来,娘还有几处庄子,你外祖母留给我的首饰也值个几万两,到时候娘拿去卖了它....”
潘春突然推回了她往自己跟前递首饰的手,只捡了那一摞银票揣进怀里,眼角垂了下来,“不用这么多,姓陈的他...他不值。”
眼眶不知怎么有些涨,潘春别过脸去,只好将那只没绣完的帕子举了起来,“娘,你绣的真好看啊。”
“嗨,你娘这手艺也就是糊弄糊弄你爹。”梅夫人头一次听儿子夸她绣艺,嘴上不说,心里很高兴。
翠儿很快把茶端了过来,梅夫人忙掀开盖子吹了吹,又嘱咐翠儿道:“你再取些青山斋的蜜饯儿来,多拿几种。”
说罢,又命人在榻上摆了小桌,不消片刻,茶水点心就铺满了。
潘春觉得她那热烈又慈爱目光都能把自己烤化,草草吃了几口,找了个理由逃也似的地走了。
越过小轩窗时,忍不住又往屋里看了一眼。
那个四十多岁有点微胖的妇人依旧坐在榻上,她的衣裳熏着淡淡的梨花香,鬓角的发有些花白。
潘春总觉得她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柔光,让她忍不住想起刚才靠在她身上时,那种绵软又温暖的触感。
有娘的感觉还挺不错。
梅子渊在青安帮的第一夜竟然睡得还算踏实,他归结为潘春的身体认床。
但认床没有用,认人才是关键。
梅子渊左思右想,决心趁早饭这段时间,开个晨会,熟悉一下人员。
啪~~
后厨的刘婶将一只巨大的粥碗撂到梅子渊面前,“帮主,你昨晚上咋就吃那么点?粥就喝了一口?”
说完她又从怀里摸了两个煮鸡蛋拍在梅子渊面前,“你得多吃点啊,正是养伤的时候,可不能大意!”
梅子渊最不爱吃煮鸡蛋,没有味道还噎的慌。
但眼前这个胖女人挑着一双吊梢浓眉,十分不好相与的样子,他与她相视一眼后,怂得干脆彻底。
“多、多谢。”梅子渊拿起一只蛋,极其不情愿的剥着皮。
水煮蛋无甚滋味,他只得拿起筷子,挑了块切的最小的腌白菜放进嘴里。
一尝险些吐出来,简直是齁死人不偿命。
可面对着一屋子江湖悍匪,他一个文人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于是这口咸菜就算齁死他,他也要鼓起勇气咽下去。
屋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众人回头见是白浪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浸着血的布包,圆鼓鼓的,十分像一个...
一个人头。
梅子渊哇一声把咸菜吐了出来。
这个弑母的白浪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残暴,杀人如同宰鸡!
众人对白浪手中滴血的布包并不感冒,因为那里面八成是南大桥羊肠张那儿新灌的羊血肠。
而且没等那包袱落地,就被刘婶拿走了。
大家把头转回来,更在意帮主那张吃饭犹如吃药的脸。
帮主是谁?漕河鼎鼎有名的女霸王!
一连两顿吃饭都拉着个脸,帮主绝对不开心。
开闸遥遥无期,潘春不爽大家都很理解。
于是贴身男丫鬟熊四主动安慰梅子渊,“帮主,你别上火,大不了等那个梅子渊来临清,咱们把他打一顿!”
筷子啪一声掉到地上,“啊..不要动不动就打人,粗鲁!”
梅子渊急忙喝了口粥压压惊,又鼓了好几鼓勇气,终于坐直了上半身。
他不应该怕,他现在就是潘春,这些人再横,只要不知道他是梅子渊,就不会对他怎么样。
于是他开始部署重整青安帮的第一步:“这眼看就要到年底了,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放松下来,年底的规矩就是发红包了,虽然现下日子有点早,但怎么也是件大好事。
大家顿时喜上眉梢,熊三甚至连饼都不吃了,激动地望着帮主。
“嗯哼~”梅子渊清了清嗓子,“大家把各自一年的跑船情况写一写,做个概括梳理,署上名字,天黑前亲自交给我。”
“啥?”潘世海刚夹起来的咸菜又掉回了盆里。
梅子渊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就是一人一篇年终汇总,天黑之前交给我,不会写的就画,实在不行就亲自来跟我说一说。”
啪——
白浪怀里的剑不知怎么就掉到了地上。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熊四木木地缩着脖子,像一只受到惊吓的鸡崽。
写年终汇总这件事对青安帮总堂的人来说,十分困难,甚至比打叶子牌十连胜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