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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离开的前一日,薛继拒绝了所有人的宴请,也没单独召来任何人。
从清晨起他就与沈玉容一起收拾着一箱箱东西,有些带着累赘的干脆就留在这儿不带走了,这院里正堆得一团乱时,门外传来了声音。
“薛大人!薛大人?”
听这声音是书院的先生,薛继心里一怔,到了这会儿了,那帮孩子该不会还能闹出事吧?
顾不得手头上的东西,转过头唤沈玉容来料理了,再让王衢前去开门,把人引去前厅。
薛继匆匆赶到前厅时老先生已经站了许久,手里扶着一柄折扇,身旁还站着个孩子。
“先生久等了,先生快坐。”薛继上前扶着人坐下,又让王衢给奉了茶。
老先生难得一见的笑了:大人能回京是好事,老夫整日在书院教书,没得闲来恭贺您,您别怪罪。”
见他这副模样倒是薛继先慌了,连忙摆手道:“先生不必如此,今后我不在乾州,这些孩子还得烦您费心。”
“这就不是老夫费费心就能稳住的事咯。”老先生脸上的笑意明显一僵,饮了口茶,又正色几分,将身旁的孩子推到了薛继面前。“大人,您看看他。”
薛继也明白,从他将知府一职交出去开始,乾州将来命数如何就不是他能算的准的了。于是收起了心思,顺着他的话看了看面前的孩子。“谢知希……”
老先生听薛继呢喃出了孩子的姓名,便又继续说道:“大人,这孩子当初是你从村子里一路抱回来的,他这些年读书的费用也是你出的。他读书确实用功,又是个有慧根的,如今你这么一走,他可难办了啊。”
照实说若不是今日老先生带着他来,薛继还真不大记得此事,可先生既然提起,他也不会真弃这孩子于不顾。
“先生这话说的,我还能抛下一个孩子不成?我让人给你留二百两银子,他读书的费用肯定是够的,他要再有什么短缺的,烦您照顾些。”
本以为这番决定已是面面俱到,却不想谢知希自己张了口:“大人若是走了,我就不读书了。”
“你……”薛继被他这话给呛住了,脸上多了几分严肃,看着他道:“你当初可是答应了,既然读书就绝不半途而废。”
“我不管,大人走了我就不读了。”
谢知希已经是十五岁的孩子了,许是家中拮据,长得瘦弱,个头也不高,这么闹起来活脱脱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薛继皱了眉,哪有读书读着读着成了为他读的、他走了就不读书的道理?
圣旨已下,走不走也不是他说了算的。想着又有些疑惑,孩子不明白也就罢了,先生又不是胡闹之人,怎会带着他过来?
老先生察觉到薛继朝他看去的目光,于是又将谢知希拉回到身旁,说道:“大人,老夫觉得……乾州这地方将来如何实在不好说,您要是真想这孩子好,不如也带他回京去。”
薛继显然愣住。“这合适吗?”
“您既然都带上苏欢了,带多一个也麻烦不到哪儿去,他若有朝一日成气候了,那才是真给乾州长脸。”老先生说罢,又叹息一声。
薛继仍在迟疑,他低头看着谢知希的神情,那双稚嫩的面容透着几分坚定,教他无法拒绝。
他轻声问道:“知希,你家中父母长辈答应吗?”
谢知希还未答话,老先生已赶着开了口:“还等你问呢,老夫早已去他家中问过,他家中长辈早已经同意了,还不知有多欢喜!”
既然如此,薛继点了头,这事儿算是同意了。
老先生到乾州这几年还未这么欣喜过,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身旁的孩子,目光中满是希冀,还有一丝欣慰。
——
次日清晨,所有的行囊都已装上了车马,薛继只着常服,在乾州城门下辞别官员与百姓,面朝众人饮下了一盅烈酒。
“大人保重。”马知县站在人前,朝着薛继一拱手,眼里神情有些复杂。
薛继看了看他,这人从第一次见他就在耍心眼儿,可偏生是个聪明人,跟着他时知道善恶好歹,可若是乾州换了人……谁又能猜到呢?人心难测啊。
“马大人,你也是聪明人,以往的糊涂事可莫再有了。”
马知县轻笑出声,不置可否。“大人还放心不下呢?该启程了。”
薛继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沈玉容早已在车上等着他,见他上来,面上多了两分笑意。薛继握住了她的手,小声问她:“苏虞呢?”
沈玉容倒是一点儿不介意,直笑着说道:“跟欢儿还有知希在后边那车上呢。”
薛继没再问其他,稍稍掀开帘子,示意王衢启程上路。
——
再从这条道路往长安去,薛继心里多少有些感慨,四年前他便是从京城离开,一路顺着这条路来到乾州,明明四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可他竟觉得只是一转眼的事。
他从江陵入京时沈玉容就陪伴在他身旁,从京城来乾州时沈玉容也在他身旁,到了今日回京时,沈玉容依旧在他身旁。
薛继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二人从江陵入京时的画面。
他从座儿底下将箱子抽出来,也不顾马车上颠簸,掀开了盖子就开始翻找。
沈玉容还觉得疑惑,看他找了半天,轻声问了句:“夫君,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