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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与你相比,那确实算是有把握了。”宁王一声轻笑中包含了多少冷意,这话中已是锋芒毕露。
安王听罢也恼,背过手自顾自移开了眼,专注看着殿内的动静。
说来这二人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早在张甫传他俩来御前的时候就各自跟下边打了招呼,朝中文武百官总不至于群龙无首。
江晏早已一纸批文送出去,下令京中即刻戒严,那批文上还直接动用了丞相的印玺。
如今圣上病重垂危,能行事的就只有张甫了,这批文一下,谁也不敢违抗。
薛继从殿上出来,站在紫宸殿外的阶梯上,眺望着远处云层随风翻涌,心中自有波澜万千。
宁王走时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胜过战场上的号角。
再看看如今的朝廷,俨然一副大战一触即发的局势,除开早已认了主子定了立场的,剩下的官员仿佛事不关己,一面淡然之下恐怕心里早都做好了看戏的准备罢。
尚书省里人心惶惶,这顶头二位官爷各自坐在自个儿的座前,两人的桌子相隔不远,可就这三寸地仿佛划了一条鸿沟。
薛继一见容彻起身便跟着站了起来,铁了心了是寸步不想让,眼睛死死盯着这人,面上似笑非笑:“大人何事着急?昨日江南递送的折子您要不先看看?”
容彻心中早已憋闷不已,拳头紧攥不放,几乎是咬牙切齿回过头道了声:“薛大人既然闲来无事,此事就交由薛大人负责,本官自有打算,你无需多虑。”
薛继却没有退让的打算,几步上前挡住了去路,又笑说:“大人要去户部?陈大人今日抽不开身吧……下官初来尚书省不久,哪儿敢轻易批复,还是大人您亲自看过为好。”
容彻自是怒不可遏却又无法反驳,只能硬端着架子冷声斥道:“本官什么时候说了要去户部?又是什么时候起本官去哪儿还得薛大人同意了?让开。”
既然嘴上无法阻拦,那就该动手了。
薛继也不与他争辩,朝外边唤了一声:“尚书省事务繁多,容大人今日闭门不出。”
“薛继,你好大胆子!”容彻一见门外进来几人,各个面色沉静一言不发,就堵在门口大有将他关押在此的意思,顿时变了脸色。
薛继却是轻笑着看了看他:“大人无需惊慌,指不定明日陛下醒了呢?”
容彻狠狠按着着桌子,恨不能从上边扣下一角,横眉怒视眼前几人:“这可是谋逆!若是圣上醒来从宁王到你们几个谁也跑不了!”
“这就无需您费心了。”
薛继说罢,迈出一步跨过门槛,随即命人拴上了门,自己转身出了尚书省的外大门。
——
夜至三更,紫宸殿寝宫内。
龙榻一侧的矮桌上放着半碗汤药,隔着一扇屏风,外边是张甫正与几位太医细语交谈,宁王和安王等了大半日没等到消息,都已各自回府。
此时榻上的秦衡睁开眼,悠悠转醒,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枕上,从被褥里伸出手,敲响了一旁的桌案。
张甫听见声响急忙进来,身后紧跟着几位太医,一个个满面忧容。秦衡见了,心底暗自嘲讽,这些人贯会作息,也不知忧的都是什么。
“子……子道……”
张甫闻听,急忙附耳上前。“陛下,您说。”
秦衡张了张嘴,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几声闷响,腹中言语卡在口中却怎么也说不出声来。
他越是着急,一双眼就瞪得越大,手上紧紧攥着被角,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张甫还焦急地想听清人说的是什么,身后的太医却早已看出端倪,顾不得什么尊卑,匆忙上前两步:“大人,您避开点,容微臣再给陛下把把脉。”
张甫愣了愣,见此情形心底已是悲哀大过希望,稍一犹豫,还是让开了地方。
那太医一伸手把上了秦衡的脉搏,眉头紧锁,快速取出了药箱中的银针,那双手极为灵巧,按着人小臂连着施了三针,那速度之快几乎让人看不清。
张甫见他三针落下,再看圣上面色,仍然毫无起色,心底更是担忧。“陛下到底如何?”
那太医额角已经滑落了几滴细汗,却顾不及擦拭,再一把脉,回过头对下边人唤了声:“参汤……”
下边人也机灵,一听吩咐立刻将炉子上煨着的参汤端来,几人搀扶着伺候秦衡饮下。说是饮下,那碗里三分之一的汤药都顺着秦衡嘴角淌下,落在了被褥上。
张甫心底愈发沉重,太医这一套路数……莫不是在强行吊命?
果然如他所料,折腾了好一阵仍不见起色,那太医的目光已经渐渐沉下来了。
“大人,早做准备吧。”
张甫沉沉一叹,挥退了身后太医数人,对着一旁的小太监道:“去传宁王、安王,尚书令容彻、中书令江晏……快去……”
说罢,寸步不离守在龙榻前,眼底不自觉流露了几分消沉。
想自褚邱倒下至今也不过六七年,本以为圣上正值壮年,若是他二人君臣同心,必能治下万里江山繁荣昌盛,疆域之内海晏河清……可如今,这佳话还未传出,就已经到了尽头。
“主子,您定能万寿无疆。”张甫伏在榻前,闭眼忍下了心中酸楚,朝着榻上的天子实心实意一叩首。
此时的殿内一片寂静,静的渗人。张甫早已猜到这一天必将到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