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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京数月,她犯了事,父亲江司安就要她跪在这里,向母亲反省。
林亦轻,牌位上的名字,江可芙生母。
终归是记事起就不曾见过的人,说起母亲早逝,她其实是没有太多悲痛的,只是之前住在涿郡城的舅舅家里,听他说起他们兄妹幼时趣事,有时会惋惜那么有趣一个人,因为一场风寒,就那样没了。
窗外的鸟儿叫得人心也跟着往外飞,摆弄着衣带,江可芙早就心猿意马想着明日的去处,突然,身后“吱呀”一声,恐是江司安进来看她是否好生跪着,江可芙赶紧松了已快卷到头的衣带,挺身垂首,跪得端正。
一声少女轻笑,随着出现在视线中的青底黄花缎鞋在耳畔响起,虚惊一场,江可芙暗暗松口气,抬头看向来人。
眉若远山,杏眼桃腮。身侧人一袭青衫,眉目间与江可芙三四分相似,只是,笑得有些刻薄。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江霁莲。
“长姐原来在这儿!昨日相府下帖子邀咱们今日去参加诗会,我还烦恼长姐去了该如何,既然在祠堂里出不得门,那我也不必担忧了。”
“真难得见你好心。还是快点儿走吧,别耽搁了时辰。”
江可芙微微蹙眉,不欲多反驳。
自小长在林家,男丁多女子少,所以她知道,自己来京后和这些闺秀们相处,大概会出现很多问题。但对于这个妹妹,她最初是挺欢喜的。
可也不知为何,江霁莲就是看她不顺眼。神情,语气,毫不掩饰的嫌弃。时间久了,江可芙也失去那份想和谐相处的心了,不就是针锋相对互相戳心窝子,她嘴皮子还是挺溜的。
“不劳长姐操心。我只是过来打个招呼,马车已经在外面备好了。就是可惜了,今日相府可是请了许多京中名人呢,长姐却去不成。”
江霁莲也有意思,明明每次都在江可芙这里讨不到好处,偏生要上赶着挖苦几句,最后带着一腔闷气离开。
果不其然,下一句,江可芙就让她恼了。
“我孤陋寡闻,听都没听过,见不见又如何?倒是你,一个个认得清楚,诗词却也没见长进。”
“你!你连字都写不好!写诗作词也轮得到你挖苦我!平日里□□上树!粗鲁!败坏门风!”
“我就是粗鲁啊。可这是在祠堂里,你到底安静些吧,让我娘清静会儿,我也好安心跟她反省。”
“谁知道你跪在这儿想什么!你还嫌我吵!”
“我想什么?我就是寻思,你到底走不走?”
跪在地上,江可芙一直云淡风轻的,不动气也不急躁,如此,反倒显得江霁莲没了风度,被江可芙最后一句噎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想要回击,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涨红了脸死死盯着供桌前的绯色背影。
正巧,祠堂外,婢女子佩小声催她该走了给了她个台阶。
“到时辰了,我今日不与你计较!”
恨恨瞪江可芙一眼,江霁莲拂袖而去,没听见那声低语。
“母亲保佑,可算走了。”
祠堂外。
看见自家小姐脸色不好,子佩便知道此番挖苦,江霁莲又没占上风。恐触了霉头,便只说一句“都备好了”,垂首静听差遣。
“行了,那就走吧。”
摆手叫她跟上,江霁莲生着闷气,也没心思多说,直到上了马车,突然就想到了回怼江可芙的话,但此时才想到绝妙的句子,没得让人更气了。
“她也只能言语上占上风!最后还不是出不得门!我回去就同爹说,再关她十天半月!”
手里的帕子狠狠一甩,正砸在子佩衣摆上,恐外面街上的人听见姑娘的牢骚,这个小丫鬟赶紧机灵的提起旁的事,逗江霁莲开心。
“可不是么。最后还是小姐去诗会见那些才子名士。而且,奴婢之前可还听说了,这诗会啊,七殿下,也是要来的。”
将帕子揉作一团的芊芊素手一顿。
“当真么?”
“相爷若邀了,怕是没理由不到。只是不知,是不是还同上次一般,只露个面,就不见影了。”
“她们不都说,他不爱这些东西么?想来是过来应付一下,可偏生,他作的诗,大家又都觉得好……”
提起“七殿下”果然有效,江霁莲不再生闷气,脸上反而难得的显出少女的娇羞,低首垂眸,两颊绯红,手里的帕子却被揉的更皱了。
七殿下何许人?当今圣上李隐与皇后钟氏的幼子,排行第七,名辞,字无别,正是鲜衣怒马少年时的年纪。因圣上皇后宠爱,由着性子,这位殿下时常能在宫外看见身影。有时是一骑红尘打马出城,有时腰悬三尺青锋与三两个友人在碧于天二楼饮酒。
人虽张扬了一些,但模样生得好看,又颇有些才气,凡是见过一面的,很难不对少年眼角眉梢的意气风发念念不忘。所以,自一年前相府诗会上远远一瞥,江霁莲的心头,也同京中闺秀们一样,住了同一个少年郎。
心心念念的人被提起,少女的心思便只扑在那人身上,惹人厌烦的长姐自然也被抛到一边。江霁莲只盼今日远远看李辞一眼就心满意足,又暗暗庆幸自己穿了最喜欢的一件衣裳,带了最新样式的绒花,计划着如果李辞多待一会儿,目光扫过自己该作何神色,该对视还是该垂眸,马车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