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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抄了,又不是学童。我要告年节的假。”
扁了扁嘴显不愿想这档事,江可芙抱紧汤婆子往榻上纵了纵。朱氏抚抚鬓角,再开口有些感慨。
“…现今也好。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议论不得,却终归不平。得消息时你舅舅还发一通牢骚,原想到金陵你得个好前程,若知这是果,定不让你走。但这一瞧,你兴许是比在京时自在舒心。也有一点,你这性子随你娘,什么适应的都快。”
闻此江可芙笑起来,一歪头,像幼时靠在朱氏怀里一样,倚在舅母肩头。
“拿到信时我就想了,虽然只字不提,但肯定是担心要来看我。其实没什么,我一直没心没肺的,事已至此,难过不顶事。也兴许没波及到真正在乎的事情,才能做豁达吧。不过,真有那时候,我也劝自己只丧气一会儿。毕竟路还好长,不能为此便耿耿于怀到死吧。不是做样子宽你们的心,舅母,我心里你和我娘一样,所以想为母应该了解孩子,我不是会让自己不好的人。毕竟也是在涿郡城里‘作威作福’过的,怎么可能呢。我不知道我娘是什么样的女子,但提起她皆是赞誉,所以,希望我是真的像她。”
朱氏不语,抬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半晌,轻轻道:“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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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里多了人,就是一下热闹许多。林将恒又是个不说话就难受的主儿,和谁都能聊半盏茶,和江可芙两兄妹凑到一处,一起练了几天字,与李辞就已经熟得很了。二人时不时还能一起翻翻兵书切磋切磋武艺。如此十来日,腊月已至。
一起喝过了腊八粥,这年也不过一眨眼的事,江可芙确实不能再留亲人,晚膳后在客房与朱氏说了好一会儿话,又帮着打点了行李。出门就看见林将恒站在廊子底下,似乎就在等她。
“等我啊哥?怎么?要走了咱俩说几句赠别话?这回有银子给吗?”
“银子没有,送你本临摹帖子?”
“这就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吧。”
赶紧摆手,江可芙作势要走了,林将恒抬手,扔给她个棍子似的东西,接过看一眼,竟是把短刀。
“清霜不是丢了么,从库房翻出来的,也挺利,反正比一般的好用,这边不比金陵,护好了自己。”
□□看看刀刃,灯火下泛着冷光,林府库房没有不好的兵器,刷的收回,江可芙有些开心。
“这个好。”
“那当然,你二哥我选的东西…”
没等林将恒自夸完,江可芙又笑着添一句:“那我可得回礼,哥你等着我去书房收拾临摹帖子给你带上。来年策论字可得工工整整的。”
说完抱着刀就跑。
“欸!这不恩将仇报么!”
次日,江可芙与李辞出城相送。
抬眼万里无云,一如来时的好天气,分别就少了外界引导的多余伤感。扒着马车的窗框和朱氏说了几句,林将恒就插话让她好好练字,江可芙立马回嘴以后每月会给他们寄字帖。
“提起这个,二哥你有件东西落在书房了。”
身侧李辞突然接了话,从怀中掏出薄薄一线装册子。认出是昨夜李辞从书房拿回来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的,当时只以为是府里的书,没多想,此时看林将恒一拍额头说“幸好”,转头解释,才知晓那是林卫给他们选定要读的兵书。
“爹为我们考策论特意做过批注,我就随身带着,练了几天字仍在你们书房倒忘了。”
林将恒摇头,接过书顺手塞进褡裢里,江可芙要接话,身侧李辞又突然出声:“二哥。冒昧一句,林老先生的字你可知晓么?”
这话属实莫名,极少接不上话的林将恒也一愣,江可芙怪异的看李辞一眼,思绪却飘到昨日夜里,她凑上去看他看什么书,他也问了她一样的问题。
林老先生的字是什么?
她当时神情和林将恒一样,半晌才反应过来“林老先生”是问她不曾谋面的外祖父。这个人在记忆里都模糊得可以,更遑论突然问起名字。常人也不会问这有些怪异又显无礼的问题,不知李辞又在想什么,她当时也只摇了摇头。
幸而林家人不拘小节,林将恒并不在意这“冒昧”,略一思索,不确定道:“大概是‘广善’二字。啊,说来惭愧,祖父离世早,父亲又少提及,这也不是随意聊天会谈及之事,故我们这些小辈也不大确定。怎么了?”
李辞摇头,解释道:“年初在邯郸有说书人讲过《北风郡》,当时提过林老先生,台底下有人说将老先生的字说错了,看到这书不知怎的就想起来了,冒昧了。”
定不是这缘由,江可芙知晓,若真好奇昨夜就与自己说明了。却未拆穿,林将恒也没多想,点点头,不再多说,再叮嘱几句什么,就这般道别了。
回府路上。
“李辞,我外祖的字到底怎么了?”
“你想不出问题,自然是没什么。只是有点奇怪,你当我多疑就是。”
江可芙越发不解。李辞此时大概也觉不该藏着掖着透露一二不打紧,望着远处轻快道:“真没什么,因为一句话突然就想起来了想问问。
“嗯?”
“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转头对她撂下一句,李辞不再说话,江可芙一怔,陷入沉思。
没记错这句《孙子兵法》里有,但昨夜李辞看的书并不是孙子兵法。他当时一直对着书中某一页,如果有联系,那这句,应是那页上林卫写的一句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