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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二皇兄的牵连,虽然现在才说出来,但皇嫂也不会意外吧。即使我总会悔不当初,但再回去哪怕千万次,或许也还是会接受他扔给我的那块儿浮木。”
沈纵的离世,宫中没人会关心的一件小事,却是李沐凝陷入泥沼的开始。李沐凝说沈纵不是病逝,而是被沈家大夫人毒死的。沈妙书是上任夫人留下的长女,沈映不够争气,而沈纵又过分聪慧。如此,被忌惮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知晓内幕的沈大人为了脸面和剩下的唯一的儿子,也只会对庶子的死装聋作哑。
也就是那段时间,李哲在兵部拉拢江司安不成把目光投向了他的同僚,朝中新贵祝家。祝家送进宫的女儿月婕妤有孕也在寻求一个庇护,两处几乎是一拍即合,甚至为了加深这种联系,贵妃和李哲都把算盘打到了将要及笄的李沐凝身上。下嫁公主,刘祝两家便也算姻亲了。
那是李沐凝最痛苦的日子,所念之人死因蹊跷偏无处寻一个公道,至亲之人根本不在意她的意愿只管自己欢天喜地地谋划一场主角是她却不需她有想法的喜事。她浑浑噩噩地又产生了此前出现过无数遍的念头,而因自己的怯懦偏生无一付诸行动。死。
“我已经选好地点了。那里人少,那个时机也该说绝妙,客姑姑领母妃的命出宫去了。那次我真的是认真的,我还在身上穿戴了很多重物害怕沉得不够深。可我刚要跳,二皇兄忽然冲出来把我拦腰抱住拖开。现在的这个样子看得久了,我都快忘记当年他平易近人的样子了。我被套出那么多话,却觉得他不过是想安慰我让我不要把心事憋在心里。然后他说他会帮我,我什么都不需多想,只要照他所说掉几滴眼泪…确实是几滴眼泪,可有一就有二,皇嫂,你被一个姑娘当街拦过车对不对?我害了她的姐姐。缨灵很早就发现我不对劲了,她担心我,夜里睡着也很警醒。可就是这样,她听到了我和皇兄的秘密,是我亲手用花瓶砸晕了她让她醒来百口莫辩…那夜根本不曾有什么禁军要伤害我,是我害了他们…我那时候就已经执着得疯了,祝家不成,他们又想我嫁去拉拢徐家,不可能,为了反抗这种事,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名誉的清白又算什么?我那时候就疯了,就疯了…”
“所以后来,这条贼船你彻底下不去了。”
“我从未想过那是一个环中环,皇嫂,我本以为母妃和皇兄的报应就是终结了。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也是我太天真了。戏已经演到那里,难道我要搞砸把此前一切都推翻么?我自私自利,我做不到,我对不起你们,但我还是要演,甚至要演得更真。所以皇嫂你那夜说得一点不错,我没有心,我确实,便是一个祸害。”
江可芙默然,经历过李辞和林卫的身世真相,她大概对一切都不意外了。但她没有办法说出安慰的话,就像同样她也无法说出重话一样。她沉默着。李沐凝遥遥看着外面的雪,继续说着。
“我只是没有想到,二皇兄会走谋反的路,可是或许这也出乎他自己的意料,父皇本不该那样早走的。然后皇兄登基了,母妃做了太后,但我没有好,我要去和亲。那时候沈家哥哥的死因我终于暗暗查出来了,可罪魁不但逍遥法外甚至有得皇兄庇护的意思,所以我又去找了二皇兄…”说到此处李沐凝笑了一下,灿烂,又残忍,“他替我杀死沈夫人和沈映。”
江可芙呼吸一滞。在这个故事里,沈映明明也是无辜的。他或许是起因,是得益者,但他大概和沈妙书一样,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的异母兄弟死于疾病。这样,也应该死么?
察觉到江可芙在自己言语出口那一刻身体的僵硬,李沐凝笑容不变,轻轻道:“他不该死。但只要想到京横哥哥因他殒命,而他毫不知情前程还一片顺风顺水,我又怎么能,不想让他死呢?”
一时骇然,江可芙觉得自己不该再听下去了。李沐凝全然不在意她面上的惊诧,咯咯地笑了两声,然后开始咳嗽,直到咳得两颊通红,才微微喘.息着再次看向江可芙。
“皇嫂。我骗了你呢。我没做那个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么?”
已经起了身,江可芙看着她不知她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我这次真的活够了。沈映昨日死在牢里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李沐凝的离开也是在一个雪天。
风呼啸着吹散二更锣鼓的惨淡声响,不知是否也同那个少女的魂魄擦肩而过。往日这个时节金陵从未有过雪的,大概真的是要送她一程的礼物。凄惨的雪夜里,婢女惊慌失措的叫喊在宫中一声声传着。
“公主薨了!公主薨了!”
迷迷糊糊中醒来,便是这一声砸来心头,揽着被子上了美人榻凑近窗上的明瓦,外面风雪正盛,天地上下一白,还真是落得片白茫茫的,真干净。
扒着窗子,江可芙一动不动,半晌,一滴泪滚在窗台上。
玉泽宫空了,曾经的主人躺在沉重的棺椁之中永久地沉睡着。
李沐凝的葬礼办得盛大,飞雪作纸钱与满宫素白相衬,飞出宫门,飞出皇城,甚至是飞出金陵去,替这个从未踏出过金陵城的少女去看更多东西。
李沐凝是晚辈,无人需替她服丧或守灵,但江可芙还是翻出了一件白衣在她灵前坐了三晚。第三日清早离去时看着清音寺请来的和尚在中庭排列而坐念念有词着超度的经文,她蹲下身揽着李琢一起看了一会儿。被临时调来的小宫女拘谨又有些胆怯地照吩咐“哗”地扬了一把纸钱,一阵风来吹了路过的宫人一头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