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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错了,我以为我们曾有什么深仇大恨,原来如此。列举旁人的苦处来证明我就该被你们折磨,这就是你的道理。疯子。我的确没有立场对那些人说出‘我们一样’这种话,但顾徽易,你凭什么?因为你妹妹和我同岁,在同一人手下她死了而我活着,我就该被你当货物一样四处发卖?我就该为此愧疚忏悔老老实实任你折磨?难道我希望我娘死吗?我希望在无父无母的环境里长大吗?我希望终于回家家里却有了另一个母亲和妹妹吗?我凭什么不算受害者?就因为你不觉得?你算什么?”
被他牵制数日的情绪终于找到了逃脱的出口,江可芙觉得自己好像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在顾徽易错愕之后愤怒更盛的瞳孔里,江可芙敛了情绪,片刻,轻笑了一声。
“但你还有良心,你对我的折磨永远都不彻底。我知道,不管因为什么,你总在把我扔到险境尝到一点点苦之后自己找借口捞回来。你说了,你狠不下心。”
“胡说八道!”
顾徽易勃然大怒,忽然上前,一把掐住了江可芙的脖子。
女子白皙的面孔先是发红,然后又转白,渐渐又有发青的趋势,他猛然抽回了手,江可芙喘.息着,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但抬起头看他的目光一点也不恐惧,甚至还有几分笃定。
“你真的不敢杀我,我死了,你心里大概会更不好过。”
对面人衣袖下的手已青筋暴起,但即使如此,顾徽易也只是用那双因愤怒发红的眼睛狠狠盯着她,再也没有动手。
不止今日,此后都再也没有。
第一百二十六章
顺天二年末,马上又要除夕了,自来金陵后时间好像过得飞快。大启各地频传北境部队胜利的消息,李纪最终也没有听哪个朝臣的建议南迁都城,不管为面子还是真正的所谓气节,总之他再想走也没有办法了。北境军已经在朝金陵方向赶来,速战速决大概从兵临城下到攻进宣政殿用不了半个月,如果他们愿意,他们甚至可以赶在白天攻进来,夜里在宫里守岁过年。
月明星稀,静谧的夜空万里无云,明日该有个难得的暖阳。腊月二十三,该祭灶王的日子,但灶神下凡来大概根本找不到贡品与自己的画像。因为整个金陵在火光与利刃的寒影中彻夜无眠。
有一批人趁着夜色从外潜进了金陵,火烧宫城,趁乱侵入。同时距金陵还有一段的北境军忽然飞一般就到了城下,把金陵守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皇城里,“抓刺客”的声音此起彼伏然后又渐渐沉寂下去变成兵刃相碰的乒乓之声。早已没有睡意,江可芙坐在地上听着外面焦灼的声音,最后按捺不住奋力地用脚去勾远处的刑具,想用上面的尖锐处撬开锁。这次和之前不一样,这次大概真的守不住了,她得先脱身。
四根铁链被崩到最紧,重重地箍着狠狠摩擦江可芙手腕脚腕的肌肤,若没有服用那药她早就勾到了,如今却在和链条的拉锯战中满身是汗筋疲力尽。不想就此放弃,费力地换个姿势还要再试,外面门响一声,有人步履匆匆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谁?!
翻身而起,听气息绝不是顾徽易,紧张地盯着外面,一道影子急急奔进视线,黑暗中能依稀分辨出锦衣华服,金玉珠翠,苏棠?!
“弟妹,是我。不要慌。我现在带你出去。出了这里你马上找地方藏起来,带上十一弟。哪里都好,只要不被发现。”
慌手忙脚地从袖子中掏出一枚钥匙,因焦急两次没有插进锁孔,待终于摆脱沉重的镣铐江可芙还不及活动一下手脚,苏棠就拉住她往外面跑。
“皇嫂?”
“顺着这里走,注意着人。一定要躲好。”
她连苏棠的脸都不及看清,女人就推着她走上那条石子小路。听着不远处喊打喊杀热火朝天,江可芙一把扯住苏棠的袖子。
“那皇嫂呢?”
“陛下在金龙殿。”
柔弱的女子这次颇有些强硬地拂开江可芙的手,言外之意要和李纪同生共死,没立场说不应该或不值得,时间也由不得她多说,江可芙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走。
“弟妹!”
身后苏棠又想起什么一般焦急喊住她。江可芙回首,女子一改犹疑歉疚的目光,眼神坚定又有几分留恋。
“我一直不知该不该说。清乐殿有个地宫关了许多人…甚至,妙书和孩子也在……拜托你了。”
江可芙赶到墨林轩时,梅唤已经带着李琢在偏殿床后躲好。
经历数次动乱,这个姑娘在这方面已经很有些镇定了。而且北境军攻进来是好事。只要躲过这一晚,不要被误伤或拿去做人质。待天色大亮局势基本便定了。
在窗前取了根叉杆攥在手里,江可芙摸了摸李琢的头。即使外面“杀”声喊得震天响,也架不住孩子深夜被叫醒此时又渐渐涌上的困意。他强撑着靠在床沿上,抱着腿,头时不时一下下往膝盖上磕。
“睡吧。正好醒来外面就好了。”
“有人冲进来怎么办?”揉了揉眼睛,李琢掐了自己一把,“败兵看大势已去会自己先把城里人杀光的。”
“又是谁给你看了什么书就用到这里来了?别怕,我不是在这儿吗?”
李琢说得对,这种例子历朝历代是有的,她心里也隐隐担忧,却不好表露让这个本就多心的孩子不安。又摸了摸他的头,起身到窗口处向外望了望,回身把床前帐子拢得严严实实遮住后面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