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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五楼的方阿姨家的儿子约会回来,看见她在楼梯上坐着,见怪不怪地说了声“晚安”,就继续上楼去了。
丁卯卯往墙边挪挪,又等了一会儿,家门的另一边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站起来走向六层顶楼。
丁卯卯家这栋楼是坤大家属院最早的一批多层小楼,年龄比丁卯卯还要大上十来岁。听说那时由于丁家没钱,一家人一直挤在学校一间研究生宿舍里,直到多年以后,一位与丁母关系相熟的老师出国,把房子卖了,丁家才终于搬到了这栋楼上,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
后来随着学校发展,教职工数量翻番,家属院里的楼越盖越高,老楼原先的那些住户也都跟着陆续换了新房。如今在这破败不堪的老楼里头,只住着外来的租客,或者学校那些跟丁母一样既没钱又没靠山的底层职工。
六楼正对着楼梯的墙上装着简易金属架,一直通向楼顶一扇铁门。那门小而简陋,陈旧斑驳的表面蒙着厚厚的灰尘,使人难以分辨原本的颜色。门本是锁着的,但门上的金属锁扣年久腐蚀,轻轻一碰便掉落下来,后来就再没人去管过它。
丁卯卯踩着墙上的金属架爬上去,轻车熟路地推开小门登上顶楼平台,然后又把小门轻轻关上。
这种年代久远的老式建筑,还没有空间利用的意识,天台的设计基本只考虑到基础性功能,因此是个除了物业维修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光顾的地方。这地方到处是尘土、落叶、树枝,有时还会有积水,但这并不妨碍丁卯卯对此地的偏爱——这可能是她生活中仅有的,能够真正独处的地方,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秘密基地。
天台上的风迎面扑来,瞬间吹得丁卯卯无法呼吸。她把T恤的袖子拉下来,然后蹲下抱紧身体。
她仰头看向天空,大风吹散了云彩,此刻能看见平时难得一见的繁星。那些星星看上去拥挤不堪,看上去相伴相依,而实际上彼此却隔着遥远的距离。
一颗流星忽然间出其不意地滑落,丁卯卯不禁愣了一下。
她一瞬间想起记忆中,似乎有谁曾对她说过,天上的每颗星星都代表了地上的一个人,当有星星掉下来,说明地上的人也少了一个。
四周围笼罩在黑暗中,丁卯卯只能隐约看见脚下的几片落叶、一根枯枝和一小块碎砖头。她用枯枝把落叶拨到一边,露出一片空地来,她拿起那块碎砖头,在地上无意识地画着星星。
她能听见砖头摩擦地面和衣服窸窣作响的声音,她隐隐感到胃部有些不适。
她弓起身子,用力环住自己的手臂和双膝,挤压并未使胃部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很快变成了阵阵绞痛。
“啪!”丁卯卯扔掉砖头,跌跌撞撞跑下天台。
她也顾不上妈妈有没有消气,直接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冲进房间,翻出抽屉里的胃药来。
她吃了药,又喝了杯热水,疼痛的胃部这才慢慢好转。妈妈见她这个样子,态度不禁也缓和了许多,催促她赶紧睡觉。
直到这时丁卯卯才发现,她的耳钉丢了一只。
那是她亲手制作的耳钉,大大的夸张黑色三角形软陶,上面各画一株迷迭香。别看这耳钉造型简单,却花费她不少工夫,尤其是那两株迷迭香,是她用细小的勾线笔,一笔一笔画得手酸眼花才完成的。
丁卯卯平常嗜好各种夸张饰物,还特别喜欢叠加佩戴走朋克风,要是哪天不戴满一身,就浑身难受好像人生不够圆满。
但她又十分喜新厌旧,没有哪样饰品能够连续得到她的宠幸超过两天,这对软陶耳钉她做好后就一直闲置,直到今天才想起拿出来戴。戴上之后发觉这耳钉风格百搭,还特显脸小,最主要是它天下唯一、独此一份,就当她决定要多宠幸它几次之时,却发现丢了一只。
这令她感觉不爽,想想今天自己只去过星空和顶楼天台,耳钉极有可能是掉在这两个地方,要不就是去这两个地方的路上了。
第二天丁卯卯睡到快中午,一起床就跑去天台找耳钉。昨夜风大,当时被她清理出的那一小片空地已经又重新被落叶覆盖。丁卯卯捡起一根较长的树枝,在落叶间轻轻拨弄着。
落叶下隐隐露出昨天她随手画的“星星”,显示了她那时的魂不守舍:这堆杂乱无章的线条,哪里像什么星星,分明就是三个歪歪扭扭套叠在一起的三角形。
丁卯卯自嘲地笑了两声,继续拨树叶找耳钉。
周围的落叶一层盖着一层,最下面那层叶子已经完全干枯,覆盖着尘土。随着被树枝翻动,空气中荡起土腥气,丁卯卯用另一只手捂住口鼻,扔掉树枝。她忽然发觉大海捞针这事儿太特么蠢了!她当即便决定放弃寻找,再做一个!
就在这时,她看见地上在她画的那个“星星”的旁边,一片树叶底下露出了部分陌生的字迹。
她拿开那片落叶,发现地上被人用碎砖头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然后是三个字:“你是谁”。
丁卯卯怔了好一会儿。
接着猛地站起来。
她下意识朝四周张望,但周围静悄悄的,毫无其他生物存在的痕迹。她又低头看向那三个字,那字潦草而随意,甚至可以说挺丑,看上去像是出自男性之手。
我靠有人来过?
这绝对不是物业维修工,这儿并没有被维修过的痕迹,况且维修工也不会有那份闲情逸致,还特意留言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