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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舒望着那古朴的牌匾和揭下封条后,比较之间显得落了一层灰的大门,一颗心自此变得沉重无比。
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她们二人进了门,入眼的景儿都是凋败的景儿,看得出,从前都是被精心细养的花卉,可惜几个月无人照料,便纷纷走向了灭亡。
秋环看着她眉宇之间的哀伤,鼻尖微酸,低声道:“小姐是不是在怪我?当日殿下将我从府里带走,我苦苦哀求他出手救一救陆家,到头来,不过是将自己看得太重要……殿下根本没将那些事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去救。我对不起家主,对不起二夫人她们,小姐心头若是有恨,奴婢愿意去死。今日能见着您,奴婢已经十分高兴了……”
说到激动处,秋环又失礼地用起了旧日的主仆称呼。
一旁的宫女早早色变,听她说愿意赴死,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连道:“小主,您别胡说!”
明舒怔了怔,看着秋环。
她能看得出,这番话,她确实是真心的。
她好像真的是在等她的消息,看到她平安,就已经没了别的生存欲望。
明舒叹息一声,握住了她的手:“你不必自责……那是当时的大势所趋,你力量微弱,如何能保住覆灭的大舟?你……或许觉得和我生分了,其实不是,是因为,我在扬州病了一场,从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能看到陆家的旧人活着,我很高兴。你跟着殿下,也算是一条好出路,好好过日子便是,不必为往事太过自责愧疚。”
秋环一听,愣了半晌,旋即眼泪便掉了下来。
“小姐,您病得那么重么,竟连从前的事都忘记了?早知如此,当日我便该随小姐一道去应天府……您在外头受了多少苦呀……我的好小姐……”她眼泪滚滚落下来,像止不住似的。
明舒看得无奈,有些手忙脚乱地拿帕子帮她擦眼泪:“别哭了……你若跟过去,只怕是活不了了。”
当日,裴宣只来得及将她和她六哥救下来,可那时她们回京,岂会是两个人的路?裴宣没说,但她心里也清楚,那些人,多半是在府城进城时就丢了性命。
秋环更是忍不住搂紧了她。
拥抱之时,明舒鼻尖盈来一股奇异的香气。
霎时间,她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腿脚发软。
丹兰率先发觉了她的异常,急声道:“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秋环也是面色大变,搀扶着她,见她额上都出了一层细汗,整个人面色苍白,气色极差。
她也慌了神,连忙让宫女去请个大夫来,一面神色惊疑不定地暗暗扫向她腰间挂的香球。
是这东西的缘故吗?
怎么会?
她昨日花重金请了太医,太医说,只是普通的香料啊!
她一时心急如焚,若真是她害了小姐,她这条性命,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苟活了。
明舒没心思管其他人的想法,她头痛欲裂,那些零零星星的记忆像无孔不入的穿堂风,在她大脑里呼啸盘桓,肆意地占地为王。
最终,缓缓地凝结成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将所有一切串了起来。
她睁开眼,扶着丹兰的手强撑着往里走,看见了那被人用斧头劈散的秋千。
她好像看见了,幼时,长姐站在她身后,一下又一下地帮着她推秋千,推得老高。奶娘吓得心惊胆战,生怕她掉下来了,可她咯咯地笑,越来越高兴,耍赖着不肯应承最初说好的轮流交替。
长姐气得咬牙,又舍不得打她,半夜里命人将她屋里她最喜欢的玉猫首饰拿走,害得她失魂落魄了好几日,在满府里抓小贼。
她还看见了……
假山那里。
长姐戴着厚厚的面纱,扬起手给了她一巴掌,说她有今日都是她害的。说她心思不正,在她每日用的山泉水里下了药,毁了她的容貌,想抢夺她的婚事……她睁大了眼睛,不断地流着眼泪哭诉着她没有,可长姐根本不听,若非有嬷嬷拦着,甚至想要对她拳打脚踢。
父亲来了。
却也没有帮她,沉沉地叹过一口气后,道她们姐妹如此相争,让外人看遍了笑话。父亲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要她去应天府的外祖家。可是,母亲去世多年,她和外祖家的表姐妹根本就不怎么认识,她慌乱地求着父亲,可父亲根本不理睬她,只道要六哥送她去,没有他的允许,不许回京。
明舒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如纸,浑身颤抖着,齿关上下紧紧咬着,眼泪像是落雨一般不断地往下砸。
“我……我好像全都想起来了……”
她喃喃自语,又哭又笑。
她和六哥不听父亲的命令提前从郭家离开,在扬州城外被人抓到,是因为……听说了长姐的死讯。
这么说来,长姐是死在了陆家所有去世的人之前么?
她望向秋环,声音颤抖:“我姐姐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秋环眸色一变,面上也染上了哀伤,低低道:“您从应天府寄来的家书到的第二日,大小姐就上吊自缢了。您若是想起来了,应该也知道,大小姐她染上的那怪病,发作起来痛苦无比,她……她兴许是早就受不了了……”
她咬了咬唇,苦笑一声,眸色黯淡下来。
她早就该明白的。
长姐不会那样待她,父亲不会那样待她,他们那样残忍冷酷,不过是因为……提前嗅到了危机,想将她丢到远一点的地方,保全一条性命。长兄十分能干,被赶出京城太过于显眼,唯独她和六哥,一个幼女,一个纨绔庶子,又是因姐妹争端闹出的事,全然不会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