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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座前已站了一人,手持流星锤,一身黑甲,应当是如今坐镇魔界的那位天罡将军。
红衣掌祀恭立在一侧,两手抄进袖中,正同他说着什么。
至于魔君,他沉默地倚在宝座上,因戴了面具,看不出半点端倪,但苏漾莫名觉得,他面具底下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调整好呼吸,他步伐轻快走过去,停在宝座前一拱手道:“参见主君。”
旁边两人的谈话停了下来,望向这边,只见裴凛幅度不大地点了个头,便再没有其他表示。
掌祀道:“鬼月将军,你这些年没有半点音讯,我们都当你死了。方才我那两个手下说,你销声匿迹,是刺杀折兰君去了?”
苏漾:“确是如此。”
旁侧,天罡将军冷笑一声:“那你还能活着回来,真是命大。”
苏漾不慌不忙道:“当时折兰君身受重创,正是取他性命的最好时机,若不是中了埋伏,只差那一点儿,我便得手了。”
“说得能耐,你去刺杀折兰君有谁见着了?在主君面前吹得天花乱坠,是等着讨赏?”天罡将军讥讽道。
苏漾听他如此针锋相对,心说这两位将军看来关系不怎么融洽。如此甚好,这样一来,他假扮的“鬼月”也不那么容易穿帮了。
思及此,苏漾不动声色瞥了魔君一眼,却见他倚在宝座上的姿态略略朝向了这边,似乎正在盯着自己看。
苏漾立刻收回视线。
他还不想太早暴露身份,当下只好将自己设身处地当作“鬼月将军”,同天罡争论了起来:“天罡将军,且不论成败与否,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魔界,你如此冷嘲热讽,又是安的什么心?怎么,主君不在魔界这些年你只手遮天,如今还怕我抢了你的威风不成?”
这番话含沙射影,大有在魔君面前挑拨是非,煽风点火的意思。天罡听完立时怒目圆睁:“你莫要胡说八道!”
论逞嘴上功夫,他自是比不过苏漾的,掌祀在一旁听不下去,这便上前劝道:“二位将军都少说两句吧,主君还看着呢。”
说着给天罡使了个眼色。
天罡愤愤不平,却也只好住了口,转向魔君拱手告辞:“主君,有鬼月这等人在的地方我是半刻钟也待不下去,您若没有什么吩咐,天罡就先退下了。”
裴凛淡淡点了头,算是应允。
见天罡走了,掌祀跟着道:“主君,大会人多眼杂,下边还需有人主持,老朽这便也退下了,您和鬼月将军慢聊。”
苏漾目送掌祀离开,见裴凛沉默地坐在那儿,不像是要同自己叙旧的样子,也拱手作了一揖:“主君,我也……”
话未说完,裴凛从宝座上站了起来。
他身形修长,腰间挂了把长长的刀鞘也不显挤,就那样走过来,停在了苏漾面前。
苏漾被他阴影罩住,一时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原本就做贼心虚,被裴凛这么不声不响地往眼前一站,更虚了。
苏漾下意识地往左边让了一步。
裴凛跟着踏过去。
他又让向右边。
还是被裴凛的身影挡住。
来来回回了两趟,苏漾放弃了,认命地出声问:“主君,您拦着我可是有什么事?”
裴凛停在面前,似乎沉吟了片刻。
他的嗓音和从前一样沉冷,低低地从面具下传出:“掌祀从凡界采买回一批糕点,今日大会摆出来宴请宾客,想必你方才在底下,也看见了。”
苏漾不知他拦下自己说这些,是想叙旧还是怎地,他已很久没像这样寻常地和裴凛谈过话,此时竟有些不适应,为防言多必失,只简短地应了声:“是。”
裴凛接着道:“鬼月,你可还记得,本君爱吃哪几样?”
听见这句,苏漾后脊涌上来一点凉意。
无缘无故,裴凛忽然问起这个,恐怕是已对他的表现起了疑心,在以此试探自己。
好在苏漾至今仍记得他的喜好,裴凛爱吃甜食,尤其喜欢桂花糕。
为免他起疑,苏漾没有迟疑太久,只是略一斟酌,便答道:“我记得主君喜食甜糕,譬如……今日大会上的,桂花糕?”
他这答复按理说没有什么问题。
可不知怎地,裴凛听他答完,却沉默了。
苏漾见他不说话,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祭坛上寒风凛冽,扬起裴凛华袍的衣摆。
半晌。
他忽地低低笑了声:“说得不错。”
“还是你了解本君。”
闻言,苏漾悄悄松了口气。
裴凛背着风,鬓边雪色的碎发被吹得有些凌乱。
他看在眼里,不自觉伸了手过去,轻声道:“主君,你头发乱了。”
臣替你理一理。
后半句未能出口,裴凛忽然狠狠地攥住了苏漾的手腕。
刹那间,他只觉腕骨一阵酥麻。
裴凛将他拖拽到宝座前方,往后用力一推,而后提膝压了上去。
宝座空间狭隘,苏漾被推得跌坐在里侧,抬起脸时,只见裴凛整个上半身都压了上来,他肩膀宽阔,阴影把苏漾完全罩住了,白发掩着鬼面,此刻望去,像极了一尊可怖的魔神。
虽然他本来就是。
苏漾低着脸,因不确定眼前是个什么状况,没有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