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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前行一里左右,便有一处破庙了,是近几日来我们兄弟的藏身之处。”
“有多大?”
“若是角角落落都塞满了人,估摸着能容得下。”
“我久居北方,对这南方的气候不太了解。你们这雨,一般多久会停?”
“停不了,正是受灾的时候,狂风暴雨数日也没见缓下来,城中遣了许多人排涝,积水还是没过了膝盖。卫大统领正在沿海加固堤坝,否则风暴潮一上来,全都得遭殃。”
“如此说来,现如今这金银便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城中大体是什么情况?你一会儿仔细跟我说说。”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破庙前,看这鬼天气,必须得等到白天再行走,否则就算雨停了也点不着火把,摸黑走夜路多半会出事。贺匀先指挥兵士们将一百车物资全部整整齐齐地停放在了庙门口,自己拉着那男子坐在了门槛上,一边了解情况,一边看守物资。
几百号人挤在一个破庙里,里面湿气冲天,滋味也确实不太好受。
贺匀脱了自己的外衣挂在一边,问道:“你们将近百人在此地,我看皆是男子,你们的妻儿呢?”
那男人脸上神色有些悲哀:“老婆孩子只能留在城中,总不能叫她们跟着来风餐露宿,做这些不干净的勾当。大人我也不瞒你说,我们这群兄弟本都是寻常百姓,本分的很。平日里他朱宏敛这百姓们的钱,我们也就忍气吞声了,哪个当官的还不搜刮点民脂民膏呢。可这次不一样,狂风暴雨的,我们的房子有的被淹了,有的被掀倒了,农田全被雨打坏了,还有人被大水冲走了命都没了。百姓们流离失所,哭天喊地的,就盼着父母官能使上些力气,帮帮我们,可就是不知道平日里我们上交的税款都到哪里去了,官府不建收容所,连给口饭吃也不行,我们要是不去抢,还怎么活?”
贺匀紧皱着眉头:“连收容所也没有?”
“前几日建了一处,也被大雨给冲了。朱宏本就是为了应付任务,那收容所的地势比我家房子还低,不冲它还能冲哪里!我儿子差点就被冲跑了,幸亏我手快把他给捞了回来。”男人说着说着,竟是快要哭了,掩着面说不下去了。
贺匀却越听越气愤。按照目前东南的状况,首先便应该疏散百姓到未受灾或受灾较轻的地方,建几处收容所,提供些吃食。待灾情缓解后,再对受灾地区进行规划治理。
卫大统领如今在第一线忙着治水抗灾,这种事便全权交给了知府,未想他却如此不负责任,放着这群可怜的百姓们不管。
“朱大人这样做对他并无好处,灾情若是过去了,难保不会受罚。”
“哼,他面子功夫都做了,若是朝廷问起,只说灾情太严重所致便是,能问什么责?况且朱宏在京中还有靠山,他怕什么?”
贺匀沉默了片刻,道:“如今哪些地方受灾情影响较小?”
“自然是离海较远的地方,许多人都在往靠西南或靠北一些的地区撤,沿海地区呆不下去了。”
“知府的府邸还好吧?”
“还好,朱宏的府邸都是真砖实瓦,水也淌得顺,我们寻常百姓的房子自然比不得。”
“行,明日我们先上知府大人的府邸走一趟。”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众人便动身出发了。路上依旧是狂风乱雨大作,越往南就越是严重。但脚下的积水却未见有多深,看来是前线抗灾起了些作用。
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背着大包小包逃窜的流民,每多见到一个,贺匀的心便沉下去一分。若不是大雨的缘故让箱子根本打不开,贺匀简直想在路上就把粮食分给他们。
没办法只得尽量加快了脚程,到达城内之时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饥肠辘辘、浑身泥泞的贺大将军带着三百士兵和路上多出来的百余人往知府府衙门前一杵,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来讨债的。
很快,那知府朱大人便着着一身干干净净的官服出来相迎了。在看见这群人中还有百余名未穿盔甲的寻常百姓之时,那朱大人显然愣了一瞬,随即恢复了笑容,对贺匀作了个揖,将人请了进去。
贺匀臭着脸道:“知府大人这府邸看起来大得很,想必容纳我这几百个弟兄绰绰有余。”他未询问朱宏的意见,便转身对后面的人说,“大家一起进来吧。”
知府朱大人心中当然不悦,且不说这些都是传统意义上的贱民,就这浑身脏兮兮的样子,他也断不愿意让他们踏入府中一步。
可是大将军如此说了,他不敢不从。
朱宏跟在贺匀身侧,陪着笑说:“大将军一路舟车劳顿,是否先洗个热水澡解解乏?”
贺匀瞥了他一眼:“本将军与百姓们皆是蓬头垢面,知府大人赈灾赈得倒是辛苦,连衣服都没脏。”
朱宏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下官怕拂了礼数,才特意换了身得体的服装前来相迎,让大将军见笑了。”
贺匀心里直骂娘,面上哼了一声,话里带着刺:“没什么见笑的,我简直要夸一句知府大人出淤泥而不染了。”
朱宏哪里想到这小将军刚一来就要找他的麻烦,只好赔了两声笑,不再吱声了。
贺匀继续说:“知府大人这几日都赈了哪几处灾?怎样赈的灾?朝廷给东南的饷银花了多少,还余多少?支出明细的账本...”他直直盯着这位知府大人,加重了语气,“我要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