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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唤作夫人的妇人点点头,垂着眸子长出一口气,又摇摇头小声感叹了一句什么,方才带着浓浓哀伤神色朝纪云川看来。见纪云川仍旧有些茫然,捻着帕子转头拭了泪,最终又是吐出一口气叫自己缓了缓,才算是彻底冷静下来。
纪云川抬眸观察那夫人,略有些发福的鹅蛋脸,眼角带着些微苍老痕迹,但也能看出那双桃花眼年轻时候是何种风情。她身上穿了乌色梅花纹竖领偏襟长衫,下边搭了一件妃色八宝织金马面,外头罩了一件蓝灰色直领披风,脖子上戴着一块玉,隐约能瞧见上边有个魏字。
魏?
盛京姓魏的富贵人家不多,荣国公家是一个,镇远侯家是一个,再有便是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宦人家。
瞧这屋里摆设,这家姓魏的,不是荣国公家,便是镇远侯家。只是纪云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将这答案套出来,即便他刚刚说过自己忘了许多事。
忘记也只是忘记,人的性子哪里会变得那般多,若叫人发现自己并非原本那人,怕是又要生出许多事端来。
纪云川想着这个,掀起眼皮朝那夫人看去,二人撞上眼神后竟是不约而同别开眼去。
“好孩子,忘了也不打紧,往后再慢慢想起来便是。”那夫人安慰着纪云川,又试探着问,“你如今……还记得多少?”
纪云川又一次朝她看去,做出一副想了小一会的模样才摇摇头,说:“半点记不得。”
那夫人愣了一下,似乎还是颇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只是比之方才要好上不少,只是略痛心地别过头去按着胸口缓了一会儿。待缓过神来,她才转头看向纪云川,说:“不打紧的,既如此,娘便多陪陪你,好将家中之事一一说与你听。”
纪云川也没拒绝,点点头后又又有些欲言又止,掀起眼皮看那夫人一眼,才说:“是儿子不孝,竟是连父母亲族与自己的许多事都忘记了,这才要母亲劳心劳力来将从前的事说与我听。”
“这是说的什么话,娘与你是血肉至亲,说这些生分的话做什么。往后可千万不说了,叫你父亲听见了可要伤心的。”那夫人连忙抓住纪云川的手,摇着头说了这些话,又想起什么似的,“咱们这儿呀,是荣国府,你住的院子叫澄心院,至于别处等你好些了娘再带你去认。再有就是……你叫魏云川,去岁你父亲为你请封了世子,皇上虽病重,却有太子监国,听说太子殿下到皇上那儿问了一嘴,便将此事批下来了。”
听到太子二字的时候,纪云川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又怕被那夫人察觉出异常,只能低下头去装作是身子不爽。
那夫人见状也没再往下说,连忙过来瞧他是不是哪里还不好,喊着人要去请郎中来。
纪云川也没说话,只等着自己缓过神来后,才问起别的事:“那父亲与母亲呢?”
那夫人听到这话才稳了稳心神朝他看来,露出笑容对他说:“你父亲是荣国公魏松,至于娘……娘出身徐家,正是那位娘娘的徐家,不过是旁支,也不大受待见,与家中没什么来往。”
即是出身徐家,那平日里该是喊徐夫人,只是不知从前这位世子是将徐夫人唤作娘还是母亲。
不过说来也是巧,这位世子竟与他一样唤作云川,也不知是不是生得一模一样。
大庆对名字并没有那般严格的规定,并不需要避讳皇室中人的名讳,先帝当太子时的伴读便与他同名,后来当了皇帝偶尔上朝还与大臣们调侃过这个。只是后来那位伴读死在沙场上,先帝便再不提此事了,更是变得严肃古板起来。这些也是从前霍文远说起的传闻,至于是真是假倒不清楚,只知道确有一位与先帝关系甚好的大臣,还当过先帝的伴读。
纪云川想着这规矩,垂眸又想了许多自己记忆里的荣国府是什么模样,又回忆了一番从前见过魏松时的场景,却得不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从前他能接触到魏松的时候还是皇子,魏松与他交情不深,更没什么机会多加接触,想来想去也只记得是个什么模样罢了。
“娘想着,那位与你父亲颇有交情的神医年后便要到京城来,到时候叫他再给你看一看,若能叫你想起来最好,想不起来也不打紧。”徐夫人轻拍纪云川的手背安抚着他,又笑着叫他先休息一会儿,她去与郎中聊聊此事,再问问有什么忌口的好叫小厨房送些吃的来。
“好,谢谢娘。”纪云川一直听徐夫人自称娘,便也跟着喊了起来。
没想徐夫人有些震惊地模样瞪大眼看他,随后捻着帕子拭去瞬息间便盈满眼眶的眼泪,说:“你好些年没喊过娘了,当年……罢了,不提了,你忘了也好。”
当年?
纪云川蹙眉,心中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猜测徐夫人母子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叫这位世子不肯喊娘。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去探究这些事的时候,他连自己的事情都没理清楚,又如何去管旁人。
这般想着,他也没再去想这位世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装作不很舒服的模样躺了回去。
徐夫人见状,急急忙忙想去叫郎中进来,却被纪云川拽住了手,见他摇头,徐夫人略一犹豫,也就算了。
醒来已经两日,纪云川多少摸清身边的情况,如这位世子屋里有两个大丫鬟,一个叫琴棋,一个叫书画,底下还有个名叫莺歌的贴身丫鬟十分跳脱,又有一个叫燕舞的要恬静一些。小厮只两个,一个叫青竹,一个叫紫竹,瞧着都是沉稳能干的,只是有些沉默寡言,并不大好问话。